士兵把他带到属于卡兰希尔的那部分营地时已经有人群聚集起来了。梅斯罗斯可以听到有人扬起了嗓音,用伊斯林人自己的语言叫喊着。随后传来的是一阵让他血液变冷的钢铁碰撞声。
他跑了起来。如果他判断错了,如果他对这一切的放手导致了他兄弟的受伤,或者死亡,那么下一次睁眼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乌方和他的儿子们死在他脚下。
“让开!”卡兰希尔的士兵们挤过聚集的埃尔达和伊斯林们。梅斯罗斯花了点时间平复呼吸,然后挺起肩膀跟在他们后面。
人群正聚集在一片空地的周围。梅斯罗斯走到边缘时,正好看到乌方龇着牙咆哮着身体前倾,他的剑挥舞出一条巨大的弧线。
另一个梅斯罗斯并不认识的人迅速回避了这次攻击。人群热切地旁观着,伊斯林们大声叫嚷着看着那两人在空地上过招,但梅斯罗斯发现没有人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没有人试图介入这场打斗。
乌方咆哮着什么梅斯罗斯听不懂的话语并展开了一系列攻击,空中回荡着刀剑的碰撞声。梅斯罗斯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不要干涉,”卡兰希尔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们不能干涉。”
“兄弟,这是在做什么?”
卡兰希尔环顾四周,这时梅斯罗斯才注意到环绕在他们周围的都是埃尔达,他们正谨慎地观察着剩下的那部分人群。“你说得没错,”他转身面向了打斗现场,“乌方背叛了我们。”
他双臂交叉专注地看着这一切,然后突然间,从梅斯罗斯的余光看来,他现在和他们的父亲是如此的相似。这让他的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乌方被挑战了,”卡兰希尔低声说道,“一对一,投降或者死亡。胜者将接过领导权。”
梅斯罗斯盯着这一切,“并且没有人会干涉?或者对此提出异议?”场中的另一个人回应了乌方的攻击,并将他逼到了空地的另一端。梅斯罗斯试图拔出他的剑。
卡兰希尔制止了他并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干涉。并且不会的,没有伊斯林人会干涉。这个公开的一对一决斗是……神圣的。侵犯这里所展示的名誉和找死没有区别。”
“名誉?”梅斯罗斯挑了挑眉,“从背叛我们开始发生的一切有什么名誉可言?”
卡兰希尔摇头,“即便是谎言,里面也会有足够多的真实来让人信服。他们被告知我们视他们低人一等,被告知我们从不打算允许他们拥有自己的领土和自主权。因此在他们来到西方之前我们的名誉就被玷污了。也正因如此,我们的任何话语在他们看来都是不可信的。背叛一群背叛者并不是什么破坏名誉的事,因为一切从一开始就毫无名誉可言。”他对着梅斯罗斯在人群中看不到的什么东西眯起了眼睛,“并且我们也并没有做出什么让他们相信我们的事情。”
“他们有了我们的保证,这就足够了。”
“梅斯罗斯,”卡兰希尔皱起了眉,“你有听到我刚才的话吗?我们的名誉被污蔑了,而我们的行为并没有修补它,因此我们的话语毫无意义。对他们来说,一个没有实际行动来证明的承诺没有任何意义。没有实际行动,那就只是……”他摆了摆手,“空话。”
梅斯罗斯试图类比落在他自己身上的誓言的重量来理解这件事,然后他失败了。“挑战者会赢吗?”与之相反的,他问道。
卡兰希尔得意地笑了,“哦,他并不是挑战者。”他看着梅斯罗斯的表情扩大了笑容,“乌方有一个妻子,她受过一些武器训练,但主要将精力花费在了家庭及其人民的管理上。以及一些卑微的任务,一些乌方本人永远不会愿意去做的事。然而对我们有利的是,这项工作使她得以了解为他丈夫效忠的人民的内心。”他朝着空地的另一边点了点头。一个女人正站在那里,眯起眼睛专注地看着比赛。她的灰发在头上厚厚地盘了一圈并用铜环排列固定住。她的长袍沉重地垂在身侧,一只手隐藏在了褶皱下。
“乌方从不和他的妻子商量事情。”卡兰希尔继续道,“但她保留了自己和他人交换意见的权利,其中包括我的一些人。当你警告我他的背叛时,我就怀疑她并没有参与其中,而且会对此表示厌恶,哪怕只是因为这会威胁到她的人民和孩子们。所以她挑战了乌方。”他朝打斗现场点了点头,“碰巧她的兄弟是他们中最好的斗士之一——这也是乌方一开始娶了她的原因。他代表了她进行决斗。”
“他会赢吗?”梅斯罗斯问。他的眼睛早已适应了战斗的波折。那位兄弟似乎占据了上风,但在这样一场打斗中,情形的转变可能会比风还迅速。
卡兰希尔得意的笑容透出一丝残忍,“他会的。”
“你许诺了她什么?”
听到这个卡兰希尔挑了挑眉,“还没有。这是一场阿尔拉(Alra)对于领导权的挑战,只有她赢了我们才能谈判。他们想要更好的土地,”他补充说,侧身看了梅斯罗斯一眼,“还有自主权和更多的人民。几十年前他们遭受了一场瘟疫的沉重打击,至今没有完全恢复。”他摇摇头,“此外,我也没有权力与他们谈判,我又不是至高王。”
人群中传来一声咆哮。现在再看,梅斯罗斯已经可以看出聚集者的划分了。那些像关注战斗本身一样密切关注着阿尔拉的人,那些不确定地在原地摇摆的人,以及那些每当乌方攻击时欢呼声最大的人。他很高兴地注意到那些欢呼的人身边几乎都有一个卡兰希尔的人在附近,分散在人群中。
卡兰希尔注意到他在看什么,“这并不是我们的传统,因此有必要的话由我们来打破会更容易。只是以防万一。”
“我以为你说过我们不能干涉。”
卡兰希尔皱着眉,看着战斗再次交叉双臂,“我们不能干涉决斗,不然阿尔拉对领导权的主张将得不到承认。”随后皱眉转为了坏笑,“然而一旦战斗结束,决斗就结束了。我们就可以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
“你想得很清楚,兄弟,”梅斯罗斯并不想表现出苦涩,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卡兰希尔再次皱起了眉。
“他们的背叛带给我的震惊并不比其他人少。”卡兰希尔气愤地说道,“但我和这些人一起共事了几十年,我花费了精力了解他们。因为我们需要盟友,你需要盟友,所以我这么做了。”他看到乌方被一系列凶猛的攻击击退时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想这可能会有回报。”
梅斯罗斯沉默了。战况正在转变,他可以看到乌方绷紧的手臂,他姿态中开始显露出的疲惫,而另一个人甚至没怎么喘气。梅斯罗斯从他们的身侧看向阿尔拉,看到她的嘴角上扬了一瞬,露出带着一丝残忍的笑。
几分钟后,乌方的剑从他的手中旋转着脱落,掉在了泥里。乌方被踢了一脚,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试图站起来,头发在脸颊边晃动,向一侧啐了一口。阿尔拉的兄弟将剑缓缓抵上了乌方的喉咙。
在某种梅斯罗斯看不到的信号下,阿尔拉向前迈进了一步。“你投降吗?”她问道。
卡兰希尔在他身边紧张地绷紧了身体。乌方再一次啐在了泥里,“你敢?”他咆哮着。
阿尔拉站到他的面前。她的兄弟站到了一边,但他的剑从未离开乌方的脖子。现在梅斯罗斯可以看出他们的相似之处了。“根据我们的律法,你在一场决斗中被击败了。”阿尔拉宣布,“你受到了挑战,但是你输了。我们人民的领导权将不再属于你。你可以投降,也可以选择死亡。”
乌方向她咆哮着,“你胆敢背叛我?”他啐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吾主将在你所站之地将你打倒!”
“吾主?”阿尔拉啐在他的脚底,“你背叛了我们的人民,让我们和一个不守信用的敌人结盟。那人甚至不明白名誉一词的含义!你把我们扭曲成了一种我们无法辨识的东西,现在你又打算在我们即将获得期待已久的东西的那一刻背叛我们的盟友!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的兄弟将剑刃按了按,一串血珠从乌方的脖子处涌了出来。“你被打败了,”阿尔拉重复道,“你可以投降,也可以选择死亡。你的选择是什么?”
乌方又朝她啐了一口,“我永远不会投降。”
阿尔拉点了点头,“很好。”她把藏在长袍褶皱下的手伸了出来,将握着的匕首划过乌方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又亮又红。她后退了一步,看着乌方窒息着嘶哑着倒在了泥地里。
有一段时间周围陷入了完全的沉默。在梅斯罗斯的身旁,卡兰希尔举起一只手握紧了拳头。
人群中随着刀剑的出鞘闪过一片金属的光芒。三个人从一侧被推了上来,刀子紧贴着他们的喉咙。卡兰希尔的士兵们迅速卸去了他们的武装,把他们的刀刃扔在地上,然后压得乌方的儿子们跪了下来。
阿尔拉转向他们,“你要用你们精灵的把戏破坏决斗场的神圣性吗?”
卡兰希尔向前迈了一步。梅斯罗斯紧跟在他身后,一只手非常渴望拔出自己的剑。卡兰希尔直白地打量着乌方的身体,鲜血仍在向土壤中渗透,“决斗结束了,他被打败了,所以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
阿尔拉脸上流露出了某种残忍的满足,然后她控制住了自己,“那么,你要为我杀了我的儿子们吗?你要用你不死的生命做这样的事?”
“如果你觉得我们不会死,那么你对你盟友的了解比我想象中还要少。”卡兰希尔厉声道,“看看周围,然后告诉我我们是否懂得死亡。在你一个世纪左右的生命中你能杀死多少人?你能打多久的仗?我活过的世纪比你能想象的还要多,甚至长过你最早的祖先的出现。不要说我不懂死亡,伊斯林的女主人。”他又向前迈了一步,“你的亲族背叛了你,你的丈夫试图毁了你们所有人,并且你们的儿子们协助了他。让他们存活下来有何名誉可言?”
阿尔拉抬起下巴迎向他的目光,“你要我杀了他们?为了维持和你们的盟约?”
“不,”梅斯罗斯向前迈了几步,与卡兰希尔并肩而立。他将手放在卡兰希尔的肩膀上让他的兄弟平静下来,“我不会这么做。他们是你的亲族,你必须按照你们的法律来做你认为公正的事情。我们可以在这之后再谈。”
她的其中一个儿子跪在泥土中颤抖着,另外两人则挑衅地看着阿尔拉。其中一人试图挣扎,而这只让抵在他喉咙处的刀子压得更深。阿尔拉转向他们,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说了一些梅斯罗斯听不懂的话。他迅速瞥了卡兰希尔一眼,而对方只是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其中一个儿子回答了,他的声音很激动,但阿尔拉以平稳的语调回答了她。最末位还在颤抖的那个试图说点什么,但是被他的一个兄弟打断了。
最终,阿尔拉后退了一步。“让你的士兵们退下。”她对卡兰希尔说,“我们将以自己的方式处理他们。”
卡兰希尔摆了摆手。精灵们退后一步,不过并没有收起刀刃。阿尔拉点了点头,一边研究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我们因名誉联系在一起,”她说道,声音在空地上方回响,“或者说我们曾经是这样,在它被黑暗扭曲之前。乌方试图在我们的盟友背叛我们之前背叛他们,但是他们的行为是真实的,而他是虚假的。我们打破了我们的名誉,并且也许将无法修补它。这种行为带来的耻辱是巨大的。”她走向前,停在她一个儿子面前,她的儿子挑衅地回瞪着她,“你现在有一个机会重新获得名誉,你接受吗?”
他在地上啐了一口。阿尔拉点了点头,“很好。”
他的身体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喉咙上的切口处涌出,与乌方的一起混杂在泥里。阿尔拉移动到了她的第二个儿子面前,“他并没有放弃他的耻辱,然后他死得像个傻瓜。那你呢?”
他绝望地点点头,眼睛紧盯着他兄弟的尸体。阿尔拉做了一个手势,他不顾泥泞将头抵在了地上。另一个伊斯林人带着绳子和锁链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乌方的儿子双手被粗暴地拉到背后,他没有抵抗。
当阿尔拉转向他时,她的第三个儿子已经弓下身将脸按在了泥里。他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说了些什么,然后梅斯罗斯看到了她的表情短暂地软化了。她回答了他,然后伸出手。她的儿子抓住了她的手并将额头按在她的手背上。人群中传来了一阵低语。
他也被绑了起来,不过是以一种更温和更安全的方式。她剩余的儿子们被带走后阿尔拉转向了卡兰希尔和梅斯罗斯,“卡兰希尔大人和梅斯罗斯大人。”
卡兰希尔皱着眉,“这很危险。你并不知道你所有的人民的忠诚,你并不知道还活着的这两个是真的忏悔了还是只是在骗你。只需要一到两个仍忠诚于乌方的人来切断他们的束缚,你就会从内部被分裂。”
阿尔拉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不知道这些吗?我可能不知道是我的丈夫策划了我们的背叛,但我意识到了一些,足够让我在你揭露它的核心后看清周围残余的势力。”她向卡兰希尔点了点头,“为此,我得感谢你。”
“如果你剩下的儿子背叛了你,你的感谢将毫无意义。”卡兰希尔怒气冲冲地说。
阿尔拉摇了摇头。“我最小的孩子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战士,并且总是很容易被那些试图扭曲他的人引入歧途。而我因为希望他能有点长进并没有做足够多的措施来保护他。”她脸上掠过一丝遗憾的阴影,“我的大儿子死了,他再也不会更深地堕入黑暗。而我的二儿子今晚可能就会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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