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疼。
一只手臂环住了他的腰把他拽了起来，他倒在一副宽阔的胸膛上，头发从脸颊边垂下。他把脸埋进了那人的颈窝处咬着牙尖叫，这对于缓解空虚毫无帮助。
“梅斯罗斯？梅斯罗斯！到底——卡兰希尔，他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认出了这是梅格洛尔的声音，但他不确定，除了无止尽的属于芬巩的尖叫外他什么都听不到。
一只手抚过他的脸颊，而他几乎感觉不到。“我想——我想芬巩刚才死了。”
“这又怎么——哦，哦。”环绕住他的手臂绷紧了，“什么时候——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梅格洛尔。”抚过他脸颊的手抓住了他的下巴，“梅斯罗斯，兄弟，你必须坚持住。不要放弃，不要随他而去，坚持。”
“奈雅。”梅格洛尔的声音贴近了他的耳朵，“哦，奈雅，我很抱歉，我真的、真的非常抱歉，但墨瑞是对的。坚持住，求你了，为了我们坚持住。”
这真的很疼，梅斯罗斯把脸埋在他弟弟的脖子上痛苦地呜咽着。梅格洛尔试图刺激他的马前进，然而空虚感裹挟着他的四肢让他根本无法移动。他不想这样，他不想这样的。
他太累了。
他真的太累了。
“兄弟。”
「我爱你。」
一种回音，一种耳语萦绕在已经破碎不成形几乎要彻底消失的纽带上。芬巩的手将金丝绑在他的手腕上，低头露出的笑容是如此明亮，让梅斯罗斯觉得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夷平一座山脉。
他剧烈地深吸一口气。就此结束会很容易，而且他可以这么做，没有人能否认他对此的权利。
但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又吸了一口气。他会再见到他的，他就要再见到他了。
“奈雅，”梅格洛尔还在对着他耳语，一只手臂紧箍着他的腰，“坚持住，奈雅，坚持，你可以做到的。我知道这很疼，我知道这一定前所未有的疼，但是我们爱你，我们知道你能做到的。”
梅斯罗斯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他首先看到了卡兰希尔，骑得这么近他们的膝盖都撞在了一起。他一只手放在梅斯罗斯身上，两个手指伸入他的护腕下按压着手腕内侧的脉搏。
“兄弟，”他沙哑地说。
泪水从卡兰希尔眼眶里涌出，“我们在这儿，梅斯罗斯，”他说。他抓着他的手腕，把马推得更近了，“我们和你在一起。”（“We’ve got you.”）
这没能阻止地平线上的龙焰，这没能阻止他们周围展开的战斗。
这没能阻止梅斯罗斯的死亡，再一次的。
———————————————————————
他感受到芬巩的死。
他感受到芬巩的死。
他感受到——
他睁开眼。
他因残留的疼痛而颤抖着，身体蜷缩起来似乎在试图保护自己免受一些无法防御的事物的伤害。他的视线摇摆模糊着，喉咙后方泛起一丝苦味。
然后芬巩就在那里。
银蓝色再一次冲刷了他，然后他抓住了它，即使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即使他知道这一切将如何结束。当面对他真正渴望的东西时，他的意志总是很薄弱。
「很强，」他差点被芬巩的声音噎住，「一点都不弱，从来都不弱。」
感受到芬巩沉重的困惑，梅斯罗斯笨拙地把记忆推给了他。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芬巩苦乐参半的情绪洪流。「我很抱歉。」
「别这样，你不必道歉，尤其不必向我道歉。」
芬巩的声音依然带着那份平稳的坚定。「我做不到，」梅斯罗斯想道，「我做不到这些。」
「不，你可以的，亲爱的。」
「我感受到你死了。」
沉重的悲伤席卷了他，带着银和蓝的颜色，「我希望你不必经历这些，但我不后悔和你结婚，即使我现在不记得这一切。有很多事情我都希望没有发生过，或者希望能用不同的方式解决，但我不能改变已经成为事实的事。」
「我可以，我在努力，我正在试图解决这一切。」
「而我爱着这样的你，但这不是我想说的。」梅斯罗斯捕捉到了一丝夹杂着寒冰和烈风的回忆，感觉到没过膝盖的雪。「我们用我们所拥的东西，尽我们所能做到的事，」芬巩说，他的声音很坚定，「这就足够了。」
梅斯罗斯摇了摇头，尽管芬巩不可能看得到，「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哦，亲爱的。」一种稳定的信心透过纽带渗透了过来，「如果你想停下来，这没关系的。你已经做的比任何人都要多了，就此放下并不丢人。」
「但是？」
「但是……」梅斯罗斯感到芬巩正在努力思考。「我了解你，」他最终说道，「我爱你，我现在是你的丈夫，并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我认识的最固执的人，而我爱着你的固执。况且你并不想放弃，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前进了。」
他确信他的脸颊上流下了泪水，他不打算费神把它们擦掉，「我该怎么做？」
「我没有答案，就像所有人面对无法克服的逆境时一样。」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寒冰，还有从冰雪中反射出的阳光。「走一步，然后再走一步。」芬巩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相信着你。」
「是吗？」
「我觉得只要你认为这是应该做的，你甚至可以找出从夜空中把星星摘下来的办法。」芬巩在笑，梅斯罗斯知道这一点。如果有人想要他这么做的话他甚至可以从记忆中描绘出这个笑容。「我爱你，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我的爱。」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起来，然后再试一次。」
————————————————————————
他睁开眼。
梅斯罗斯呼出口气坐了起来。他的头发垂落在眼前，他伸手把它们拨开，手指拉扯着发辫上的结。银蓝色安静地待在他的脑海后方，芬巩目前还在睡觉。
梅斯罗斯又呼出口气，然后站了起来。他还有工作要做。
阿尔拉的效忠给他增添了几千人用以加入他的战略部署。在明天右翼会出现一个薄弱点，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就可以突破。他需要测试一下，他需要测试他想到的其他主意，任何主意，只要这能减少人员的损失。他知道他无法避免伤亡，一个将军会像挥洒货币一样用他人的性命达成他们的目标，不管他有多么厌恶这样。但如果他不能尽最大的努力减少他的子民和盟友的伤亡，他就不是一个好领主。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将军不应该成为他们人民的领主，这两者在战争期间甚至是互相冲突的。但他不能把时间花费在思考这种问题上，尤其是当他还有龙的问题要解决时。
梅斯罗斯阐述最新方案的时候库茹芬保持着沉默，他们现在已经设法伤害到了格劳龙，但还远不足以让他转身逃走。在那之前他们就会被击溃然后陷入混乱，无数人被他和他的同类们焚烧践踏。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就可以解决这一点，只要他有足够的时间。
库茹芬的想法随着每一次循环而变得越来越复杂。他在这一次循环里花了很长的时间研究它们，皱着眉的样子看起来和他们的父亲一模一样。“梅斯罗斯，”他缓缓说道，抬起视线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回到了画着设计思路的草图上，“你说你是在哪里得到这些的？”
“某个有些想法的追随者。”梅斯罗斯倚在主帐的桌子上观察着他的表情，“你能做到吗？你能改进一下吗？”
库茹芬探究地看了他很长时间。“你知道龙会在哪里进攻吗？什么时候进攻？会有多少条，它们大致的尺寸和攻击的分布？哪些武器最适合对付他们，哪些又基本无效？我在骤火之战后对它们腹部的弱点有一些想法，但我一直没有机会实践它们，”他再次抬头看着梅斯罗斯，“我一直有点忙。”
“我非常清楚你一直在忙些什么。”梅斯罗斯简短地回答，“你能做到吗？”
库茹芬漠不关心地耸了耸肩，“也许吧，如果我的大人这样要求我的话。”
“省省吧，库茹芬。”梅斯罗斯受够了这个，“我知道你决定不对这个联盟提出任何主张，或许是因为这样一来假如它失败了，你就可以声称这一切与你无关；又或许只是因为你对此不在乎了。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说实话我发现自己现在并不关心这种事。”
“这可不像你，”库茹芬平缓地指出，“你平常除了各种操心以外就不做别的事了，兄弟。尤其是在那些与你无关的事情上。”
梅斯罗斯克制着和他吵一架的冲动，他们之前曾经有过这样的争论。“我知道你实际上并不想输掉这场战争，其程度就像你所表现的漠不关心一样。并且这是与我有关的事，因为你是我的兄弟。但我有太多事情要做，所以基本没有时间关心这个。”他点头示意了一下桌上的设计图，“我没有时间和你争论这件事。我需要你完成这个，否则我们就都完了。”
他看到库茹芬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但几乎立即就平息了。他卷起设计图，“我会看看我能做点什么。”他在主帐入口处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在隐瞒着什么，”他轻柔地说，“不要认为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梅斯罗斯第一次从库茹芬那里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胃仿佛翻滚成了一团，然而现在他只是耸了耸肩，“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该死的秘密。告诉我一个你的秘密，我就会告诉你我的。”
他看到库茹芬脸上闪过的惊讶。“兄弟，”他最后只是说道，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梅斯罗斯很确定这不会有效果，但他发现自己仍然有点失望。
「库茹芬是库茹芬，」芬巩喃喃道，「修正他不是你的责任。」
「不是吗？」梅斯罗斯苦涩地问，「他是我的弟弟。」
「哦，罗珊，这个世界不是由你来修复的。」
梅斯罗斯笑得仿佛咳嗽一样。他大步走出帐篷去找莎尔玟，「考虑到所有的一切，我对此不敢苟同。」他可以感受到芬巩对此叹了口气，并刚刚控制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去找格温多谈谈，我的爱。在我们赢得这场战争后，我随便你怎么唠叨我的兄弟们。」
「我会确保这一点的。」芬巩的存在随着他注意力的转移而变得模糊，梅斯罗斯在穿过营地时没有刻意抑制嘴角的微笑。
“芬巩怎么样了？”他找到莎尔玟时她狡猾地问。
梅斯罗斯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每一次循环里你知道我们结婚了之后都会异乎寻常的快乐，”他说，“这很令人困惑。”
“我是您忠实的臣民，”莎尔玟以一声委屈的抽气声抗议道，“我只祈求会对我的大人有好处的东西，他的福祉和安全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她的坏笑又回来了，不过在她转向正事的时候笑容平静了下来，“您从库茹芬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尽我所能了，”梅斯罗斯回答，“我们得等着看进展如何。”
莎尔玟哼了一声，“您在说的可是一群龙。而且您已经这样做过太多次了。”
“或许吧。”他想他现在已经度过四十多次循环了，但他不确定。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这些了。和需要他完成的事情相比，他所经历的循环数量似乎无关紧要。
像以前一样，他们开拔。
像以前一样，他们被击溃了。
格劳龙正在攻击他们，火焰在前线熊熊燃烧，他的人民倒在巨龙的身下，战线在他面前扭曲变形。梅斯罗斯派莎尔玟去控住左翼，然后向前驱使他的战马尽可能地骑向溃败的前线。
他看到另一条身型较小的龙靠近了战线，然后一道身影大步冲向前迎接了它。他瞥见银白色的头发从那人的头盔下露出来。【1】
他急转战马骑向他。凯勒巩的名字淹没在战场的吼声里，火光冲天而起时他们周围的空气中回响起了雷鸣。凯勒巩拔剑出鞘，梅斯罗斯发誓他能听到他在放声大笑。
17/45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