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梅斯罗斯喘了口气。他在嘴里尝到的是血的味道,而不是灰尘。阴冷潮湿的泥土攀在他的腿上。梅格洛尔吃力地喘息着以对抗威胁要将他们从现在跪着的地方剥皮抽筋的尖叫。梅斯罗斯伸出手握住了梅格洛尔的手腕,他的手仍放在他胸前。「芬巩,我的爱。」
「他不会得到你的。」
梅斯罗斯再次喘息一声,强撑着睁大眼睛,即使他面前的世界已经模糊不清。他尽可能地紧紧抓着梅格洛尔,紧紧抓着他的兄弟来对抗战场上回荡的尖叫。「结束这一切吧,我的爱,让它结束吧。」
芬巩站了起来。
一支利箭尖啸着撕裂天空。喊声突然中断,突如其来的沉默中什么也听不见。魔苟斯踉踉跄跄地后退,格龙得从他的手中坠落。他伸手去抓自己的眼睛,在指缝间可以看到一支属于贝烈格的箭柄。贝烈格跌倒在地,长弓仍握在手中。
阿扎格哈尔一击击向魔苟斯的膝盖。它弯曲了,随后那巨大的身体一下子坍塌。他单膝跪着,手里仍不顾一切地抓着他的王冠。胡林怒吼一声挥下他的巨斧。
他砍下了魔苟斯的手。
王冠从松弛的指尖坠落在地。魔苟斯咆哮着伸手去够,鲜血从他手腕的断肢上喷涌而出。但是芬巩俯冲过去,他先赶到了那里。
芬巩的手首先握住了锯齿状的扭曲钢铁,魔苟斯怒吼着。芬巩将剑扔到泥里撬开了固定住宝石的尖刺,金属深深地切入了他的双手时,他仍在咆哮。芬巩的手靠近茜玛丽尔并取下它们时,他还在咆哮。梅斯罗斯不知这是出于痛苦、愤怒还是恐惧。
“我拿到它们了!”芬巩用手捧起它们,光芒照亮了他的脸。这些光似乎每一秒都在增强,正在逐渐从曾经禁锢它们如今被毁掉的王冠中解放出来。魔苟斯的手在摸索格龙得,他抓了满手的泥泞。“我拿到它们了!”芬巩重复道,他的声音越过战场传达给了另一端的梅斯罗斯,“我现在该怎么做?”
梅斯罗斯深吸口气,闭上了眼,「让我看看它们,让我通过。」
在他的脑海中,他可以感觉到芬巩让开了道路。茜玛丽尔很温暖,他紧紧抓住它们时一种柔和的温暖贴着他的皮肤。一道微弱的连接轻扫在他身上,透过芬巩传递给他。一时之间,他的脸上感到一阵暖意。
他又吸了一口气,然后这一切消散了。
「我父亲的造物,我与生俱来的权利,我的诅咒。」
「如果你们曾对你们的创造者有过任何的爱,如果你们曾对他将自己导向的命运感到任何的怜悯,现在请听我说。你们认识我,我是他的儿子,我曾被锁链捆着跪在你们的囚禁者脚下。在你们于对知识的崇敬和美丽中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在那里,我看着他最伟大的造物在他的骄傲中成为了他的末日。我共享着这一份毁灭,而现在我看到它也落在了我爱的人身上。拜托你们,请听我说。我的丈夫正握着你们,你们能看到我有多爱他吗?」
「他拯救了我。即使我抛弃了他,他也依然拯救了我。他把我从上千个悬崖上拖了出来然后拯救了我。求你们,让我也救救他。」
从很远的地方,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然后——
然后,出现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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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光明最终消散的时候,当梅斯罗斯能看到的不仅仅是遮蔽视线的,似乎要涌入他的胸膛探寻每一寸领地的纯粹白色时,他睁开了眼。在头顶的乌云中,他可以看到一个扭曲的畸形生物正挣扎着试图飞走,每一次拍打翅膀都几乎要从天上掉下来。
“他在逃,”梅格洛尔喘息道。他哽咽着几乎窒息,“他在逃,奈雅,他在逃走。”
梅斯罗斯深吸一口气,将前额和梅格洛尔的贴在了一起。他说不出话来,他看着他跌跌撞撞地逃开直到他再也看不见他,然后他呼出一口气。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战场,回到了他的丈夫身上。芬巩仍跪在泥泞中,他的脸被手中握着的柔和光芒照亮,他一眨不眨地低头看着它们。他周围的其他人开始移动着缓缓站起。
「我的爱。」
银蓝色仍在那里,只是没有回应。
梅斯罗斯支撑起一只膝盖。梅格洛尔颤抖着,然后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拽了起来。“芬巩!”梅斯罗斯试图朝空地的另一端呼喊。他的声音断裂了,他抑制住了一阵带有血腥味的咳嗽,“卡诺——”
“我知道,”梅格洛尔用手臂环住梅斯罗斯的腰,“我抓住你了。”
他们一起在泥泞中一瘸一拐地走向芬巩。人群在他们面前分散开来,埃尔达、伊甸人和矮人们全都在他们经过时低头致意。梅格洛尔带着他穿过布满尸体的平原,淌过足有脚踝深的泥泞,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芬巩依然没有抬头。
“芬巩,芬巩。”他们到达了他身边,梅斯罗斯在最后几步推开梅格洛尔,跌跌撞撞地向他走去,“我的爱,看着我。”他的腿彻底透支了力气跪了下来,但他已经走得足够远了。芬巩就在那里,眼睛紧盯着握在双手中的茜玛丽尔。“芬诺,”梅斯罗斯找回了声音,“我的爱,看着我。拜托,你看看我。”
他伸出手来抓住了芬巩的手腕。
芬巩眨眨眼,他微微晃了晃脑袋,再次眨眼,然后转身看向梅斯罗斯。
“亲爱的,”他喃喃道,他的声音是如此轻柔梅斯罗斯几乎有些听不到。他又眨了眨眼,然后他表情中的某种东西消失了。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如此美丽以至于梅斯罗斯一看到它胸口就开始阵痛。“罗珊,哦,我的罗珊。”芬巩笑了一会儿,随后向前倒去和梅斯罗斯前额相抵。“哦,亲爱的,”他对着他们之间的空隙耳语道。
他的动作让茜玛丽尔出现在了视野。在那一刻,梅斯罗斯没法判断他和它们之间哪一个更美。
芬巩低头看了看。“哦,当然了,”他抬头看着梅斯罗斯对他微笑,“我想这些是属于你的。”
他把茜玛丽尔塞进了梅斯罗斯的手里。梅斯罗斯本能地退缩了一下,有那么一会儿他以为会疼,以为它们会在他握着以防止它们掉进泥里时灼烧他的掌心。但是当光辉逐渐溢满他的手掌时,他感觉到的只有一种柔和的温暖。
他没法用一只手握住它们两个,但梅格洛尔就在那里,跪坐在他的旁边。梅斯罗斯伸出手,把其中一个塞进了梅格洛尔的手里,它很好地待在了那里。
梅格洛尔退缩了一下,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僵在那儿,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茜玛丽尔柔和地散发着光芒,安稳地躺在他的掌心。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气时发出一阵呜咽。梅斯罗斯放松地用手指环住茜玛丽尔。作为对应,梅格洛尔在他旁边仿佛被撕裂般抽泣着。他浑身颤抖不已,茜玛丽尔紧握在他的胸口。
在他的胸膛深处,某种隐藏地如此之深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的东西,逐渐沉寂了下来。
芬巩伸出手捧起他的脸。“哦,亲爱的,”他喃喃着。他的拇指轻扫在梅斯罗斯的眼睛下,擦去梅斯罗斯甚至没有意识到正在掉下来的泪水。“吾爱,我真为你骄傲。我太为你骄傲了。你做到了,现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爱你,”梅斯罗斯沙哑地说,“我——我爱你,芬诺。”
芬巩又笑了,梅斯罗斯根本无法移开他的视线。“我也爱你,罗珊。”他收回了手,而梅斯罗斯已经开始想念它们的触感了,直到芬巩伸出手开始解开他的一条发辫,拆出绑着的金丝,“你落下了一些东西。”
梅斯罗斯屏住了呼吸,“你刚刚递给了我一个茜玛丽尔,我的爱。”
芬巩已经解下了一根金丝。“尽管如此,我可以吗?”他轻轻握住梅斯罗斯的手,然后将金丝环绕过他的手腕,一圈一圈地将它缠绕在手臂的护甲之上。在茜玛丽尔的柔和光辉中,它闪闪发亮。
芬巩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梅斯罗斯手腕内侧的柔软皮肤。“凭此,”他说着,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我发誓将以包容和赤忱之心爱你,从此毫无保留,全心全意。”
梅斯罗斯完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有多爱他。“我需要——等等,先拿着这个,”他本能地将茜玛丽尔塞进芬巩的手里,伸出手去取挂在他盔甲之下的项链。他将链子绕过头顶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然而没有任何束缚卷上他的喉咙,也没有任何异样干扰他内心的满足。芬巩坐在他面前,茜玛丽尔松散地握在一只手里。
梅斯罗斯解开项链,然后小心地将它挂在芬巩的脖子上。“凭此,我发誓将以包容和赤忱之心爱你,从此毫无保留,全心全意。”他低下头吻住了他,亲吻着他唇上的血迹和污垢。芬巩将茜玛丽尔放回他的手中,然后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上面。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也爱你,亲爱的。」
梅斯罗斯向后撤回了自己,梅格洛尔还在他身旁哭泣。他伸出骨折的右臂环住了他,不顾疼痛地将他拉近。“我在这里,卡诺。”他喃喃道,两枚茜玛丽尔在他们之间散发着光,“我们做到了,我们成功了,一切都会没事的。”
梅格洛尔把脸埋在梅斯罗斯脖子的凹陷处哭泣着。梅斯罗斯在他的鬓角印上一吻然后将他拉得更近,他的眼泪落进了梅格洛尔的头发里。芬巩的手依然抓着他的,茜玛丽尔握在他们之间。
他觉得是芬巩先开始笑的,又或者是梅格洛尔,即使他仍在哭泣。不过是芬巩先把头重新转向天空的。他望着即将破晓的太阳,然后看着这个景象笑了起来。“Utúlie'n aurë!”他朝着空中高喊道,“Aiya Eldalië ar Atanatári, utúlie'n aurë!”
光明终于来临!看哪,精灵的子民与人类的祖先,光明终于来临!
高声的回应响彻平原:“Auta i lomë!”
黑夜正在逝去。
会议
Chapter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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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林是第一个找到他们的人。他的巨斧几乎被溶解了,只有斧柄还留在他的手里。他在接近的时候用它支撑着自己淌过泥泞。“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见到这一天,”他喃喃道,看着他们手中的茜玛丽尔。
梅格洛尔逐渐平静了下来,然后向后靠坐在了脚跟上。“我们也没有,”他轻声说。泪水仍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他没有抬手去擦掉它们,“我们也没有。”
胡林眨了眨眼,设法移开了目光,“它们很美,难以形容的美。它——我从未完全理解它们的重要性以及你们为它们开战的理由。但也许现在我明白一点了。”他叹了口气,疲惫感似乎淹没了他,“你们的想法都有道理,不过我不觉得我的腿能支撑太久了。”
芬巩被逗乐了,朝泥浆的海洋挥了挥手,“请随意,把这里当成家里一样。”
胡林弯下腰呻吟着坐在了地上,这时阿扎格哈尔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铜脑袋!”他的胡子上站满了泥浆和血迹,但在其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我该相信你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一条小溪都有可能冲垮最宏伟的山峰。”他加入胡林坐在了地上,随后很直接地看着梅斯罗斯和芬巩依然握在一起的手,“恭喜你们。”
“别以为我会就这么让你逃过去,”梅格洛尔在他耳边喃喃道。他仍把茜玛丽尔紧握在胸前,好像只要一放手它就会消失一样,“我可没有忘记你秘密结婚这件事。”
芬巩笑了。梅斯罗斯亲了亲他唇上的笑容,只是因为他可以这么做。“冷静点,卡诺,”他对梅格洛尔说,“你和其他人每人可以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尽情威胁芬巩,然后我就不会再听你们说起这个了。”
“你的其他兄弟们呢?”阿扎格哈尔问,“他们还好吗?”
“库茹芬在和索隆的战斗中受了重伤。凯勒巩帮忙将他带到后方去找医师了。他短暂地醒了一会儿,所以我希望不会留下什么永久性的伤害。”梅斯罗斯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旗帜的踪影,但是从他现在坐的位置上看不到太远的地方,“卡兰希尔和阿姆拉斯还在战场上。他们应该注意到了这边的事情,现在正朝这边赶来。”
“库茹芬的事我很抱歉,”阿扎格哈尔郑重地说,“我希望他能尽快康复。”他瞥了一眼胡林,“是库茹芬的设计和勇气让我们得以驱逐格劳龙和他的后裔们并及时与你们会合。”
胡林对此沉吟片刻。“我们得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对芬巩说,“这场战役获胜了,但是战争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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