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鸿丰忙拉住过路的行人询问,才知道花灯游行只是夜间节目的开始,现在在西大街马上就有表演节目。
“什么节目啊?”
“哎呦喂!就是西大街的那些角儿啊!这位兄台,咱话不多说,去晚了没有好位置,你要是好奇,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多谢多谢!”拱手道谢,放走那位路人,关鸿丰提议道:“王爷和徐公子说不定也往那去,咱们也过去吧。”
左鸣向来寡言,此刻也只是点点头以示同意。
两人便往西大街去,果然,过往的行人都兴高采烈地往西大街走,从言语间的讨论可以得知卓州城这西大街原来是烟红柳绿寻乐子的地方,但每逢大庆,为了生意和门面,各家都会派出头牌现身斗艺。
即使不是西大街的商户,也可以上场搦战,路过的行人神情激动,似乎今夜很值得期待。
走近西大街,人群更加拥挤,围着大街中央的一个大舞台,欢呼声和喧闹声不绝于耳。
不喜欢这般喧闹的氛围,左鸣眉头紧锁,偏偏此时传来了音乐声,人群寂静了两秒,变得更加疯狂,拥挤着往前去。
被推着往前走,左鸣脸色越来越冷,几欲发火,扭头一看,发现关鸿丰也被挤到几步远的地方去了。
心中烦闷,此时音乐声停,紧接着想起密集的鼓点声,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一名红衣女子便在瞩目中走了出来。
四周的人都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去看,左鸣却缩缩脖子,生怕旁边人的口水喷到自己。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左鸣的胳膊——关鸿丰挤到左鸣身边,把人拉近,几乎是拥着左鸣逆着人群退了出去。
终于挣脱那逼仄的狂欢,左鸣长舒一口气。
“往两边的高处去吧,这么多人也不知道王爷和徐公子是哪个。”关鸿丰道。
左鸣自然答应,走了两边又停下来,摸摸身上,表情慢慢凝重。
“怎么?”
左鸣有些郁闷:“我的玉佩掉了。”
左鸣今天穿的也是便装,腰间挂了块玉佩,现在革带上只剩下系玉佩的绳子晃荡,玉佩怕是在刚才被挤掉了。
“我去找。”关鸿丰转身要往回去,左鸣忙拉住他。
“别找了,可能是被什么宵小顺走了。”
“被顺走你会没感觉?”关鸿丰笑了,“应该还在原地,你在这等我。”
说完,关鸿丰自顾自地钻进人群里去,一下子就看不见人影。
没来得及阻止关鸿丰,左鸣只好依言待在原地。从这个地方也看不清舞台,只能从音乐的变化和人群的欢呼猜测节目的变化。
关鸿丰猫着腰在人群里找。
左鸣虽然没说,但关鸿丰知道那块玉佩,不是什么上等货色,玉质普通,纹路寻常、雕工也很普通,但似乎是左鸣家里人留给他的,左鸣常年带着。
拨开人群,对人们或好奇或不满或惊诧的目光报以歉意的微笑,关鸿丰仔细地一点儿一点儿找过去。
庆幸的是,玉佩就在刚刚左鸣站过的地方。捡起玉佩,关鸿丰呵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玉佩,珍重地收进手里。怕左鸣等急了,关鸿丰连忙又挤开人群往外走。
左鸣还站在那里。一旁商铺的花灯就是天问喜欢的老虎,左鸣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花灯,橙黄的暖光落在他身上,落在他惯常无表情的脸上,落进他平淡无波的眼里。
关鸿丰身后是沸腾的人群,身前却像是有一道屏障,屏障后,左鸣独自站在那一边安静的世界。
——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关鸿丰不自觉想起这话来。
察觉到关鸿丰走近,左鸣转过身来,平淡无波的眼眸里有了波澜,“找到了吗?”
鬼使神差地,关鸿丰攥紧手心,藏起找到的玉佩,有些心虚地道:“没找到……”
左鸣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可能被人拾走了。”
“嗯。”关鸿丰像是才醒悟自己说了什么,还能感觉手心的玉佩有些烫人,可是话已出口,不知道怎么收回。
两人正对着沉默,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大师兄!”
声音有些耳熟,关鸿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然是苏里白。
“阿白?”
“大师兄!”苏里白一脸欣喜地跑近:“我远远地看就像你,果真是!”
苏里白走近了,还是那一贯的白衣,只是衣服上蹭了不少灰,看起来有些狼狈。跟左鸣问了好,不等两人问,苏里白就自己呱拉呱啦说了起来。
“我跟着二师兄来的,我们本说好再往西去,知道你们要去居延河,便想去那里跟你们汇合,结果二师兄说什么,「我们几个说好,又不是跟你说好」。”
苏里白活灵活现地模仿一声笑的语气和表情,“然后甩开我就走了,你说气不气人!”
关鸿丰笑起来,剑眉上扬,眉宇开阔,笑声还是那般爽朗:“可你还是跟住他了,不是吗?”
苏里白闻言得意洋洋地仰起头,“那是自然!”
“他人呢?”
“不知道。”苏里白耸耸肩,“不见了。今天卓州好热闹,我贪玩了一会儿,就跟丢了。我想肯定是在花天酒地,问了卓州的路人,只管让我往城西来,结果就看见你们了。”
苏里白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反正我跟着大师兄你,也能找到二师兄。”
左鸣却问他:“你们是特意来卓州还是只是路过?”
从临江镇往西去,卓州算是饶了路,左鸣不认为一声笑平白无故会跑来此地,定有什么吸引了一声笑。而联系之前,说不定是有了魔教的线索。
知道左鸣问的是什么,苏里白也不隐瞒,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先前不是说魔教在找那个徐傻子吗?但其实不是,魔教是在寻找一件东西。”
关鸿丰和左鸣对视一眼,这点他们是清楚的,甚至费了功夫寻找生死石的相关信息和下落,只是收获甚少。
“那样东西叫生死石……”苏里白自顾自说下去:“这石头说是有异能,是天外来物,能使死人复生!而且啊,现在这石头就在卓州,在青花商会手里。”
关鸿丰表情严肃,忙让苏里白再仔细说说,但苏里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也是偷听一声笑和黄大夫等人的对话,一点一点拼凑起来的,具体的他还真不知道。
“呃,我就听说了什么「青花商会」,什么「拍卖」。”
“就凭此判定生死石在青花商会手里?”关鸿丰不认可,须知先前宵别给的消息还称生死石在一位乞丐手里。
“我也不是随便猜的!”
苏里白着急辩白,“别的不说,这青花商会的拍卖会我是知道的!”
所谓青花商会的拍卖,在江湖人口中是极其神秘的地下交易。
在这里能流通各种东西,只要你想,只要有人要——从不局限于物品交易,从金银珠宝、书画作品,到药物毒物,也有活物诸如或奇特或名贵的宠物,甚至也有活人交易——
奴才、美色交易被包装得更高级,自然也有各个阶层的人爱着这高级,物主可以用自己的标准界定物品的价格和交易方式,商品可以是物是人是有形或者无形,买主可以用钱用物用人命有形、无形的东西获取想要的。
“哎呀,我这么说你们肯定很难理解,但像血灵珠、异瞳白狐,这些掀起过一阵风波的东西你们都知道吧?这些都是从青花商会流出来的,所以生死石这样的奇物,出现在青花会并不奇怪吧。”
关鸿丰和左鸣都有些无语,说了半天,原来都只是苏里白的猜测。
“一声笑在这附近?”
关鸿丰向人群看去,舞台上的人早已换了不知多少位了,此时是一位唱歌的姑娘在台上抚琴清唱,远远听到,确实是歌声动人。
“在吧……”
“怎么找他?”
“这还用说,去问问哪有最美的花魁,不就知道了。”苏里白狡黠一笑。
第43章 青花商会(3)
要说卓州城里最美的花魁,那就要去云海楼了。
“棉姑,别来无恙。”一声笑也不压低声音,大摇大摆、轻车熟路地翻进了云海楼头牌——棉姑的房里。
“有恙无恙都是那样……”棉姑坐在铜镜前左右打量自己的发饰,拔下金步摇,换上一支镶了碧玺花的白玉簪,又左右照了照,神情似是不太满意,“你怎的来了?”
“来探望你。”一声笑走到棉姑身后,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放到梳妆台上,“礼物……”
“哦?”
棉姑笑起来,露出一对酒窝,真心实意地开心,“是什么?”
拿起锦盒,里头躺着一对鎏金的玉兰花钗,碧玺做的玉兰花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点缀钗头,看起来十分可人。
棉姑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拿在手里细细地看,爱不释手,轻声道:“真好看……”
一声笑解下棉姑刚戴上去的碧玺花白玉簪,把那对玉兰花钗别到棉姑头上,看着镜子里的棉姑,一声笑轻声道:“好看……”
棉姑笑了起来,和镜子里的一声笑目光相对。“你是惯会讨好女人的。”
闻言也不反驳,一声笑俯下身轻轻嗅了嗅棉姑衣领上的香气,颇为欣赏地点点头:“总是费了心思的。”
瞧着这玉兰花钗确实好看,棉姑收起先前的金步摇和碧玺花白玉簪,又把放玉兰花钗的锦盒放到镜子旁,细心地整理好。
而后站起身走到圆桌便,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地递给一声笑,“拍卖会明天子时开始。”
“地点呢?”
“明天下午才公布。”
一声笑轻轻吹开茶面上的花瓣,“每回都这般神秘。”
“越神秘才越吸引人。”棉姑说着拿出一块小小的铁牌,上头纹路复杂,「青花」两字清晰可见。把铁牌递给一声笑,棉姑嘱咐道:“切忌收好。”
“自然。”一声笑接过铁牌,手心一翻,铁牌便不见踪影,被一声笑稳稳收进大带里。
看着棉姑精致的侧脸,一声笑慢慢饮尽杯中的茶,两人对坐着不时闲话几句,不一会儿传来扣门声:
“棉姑,该上场了。”
棉姑应了声,起身走了出去,一声笑把杯子倒扣放回原处,掠出窗子,也到了西大街上。寻了个好位置,一抬头却看见了认识的人。
“王爷……”一声笑不确定道,看了看四周,仁王身边只有一名戴狐狸面具的男子,没有侍卫跟着,那个白胖脸的太监不在,也看不到关鸿丰或者左鸣的身影。
“许久不见。”陈恪也有些意外遇见一声笑。压低声音,简单道:“已化名徐恪,人在江湖,且以江湖方式相称。”
一声笑会意地抱拳行礼:“徐公子。”
又去看徐清风,对上面具后明亮的那双眼睛,猜到这是那个傻子,又敏感地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徐清风记得一声笑,眨眨眼,好奇地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
一如印象中的那样洒脱不羁,面容也是那样俊朗。“在下徐望舒。”看出一声笑的迟疑,徐清风摘下面具主动道。
一声笑眼底划过吃惊,随即调整好表情,落落大方问候,“当时缘浅,如今再见,徐公子好生灵气俊俏。”一声笑一直都觉得徐清风的眼睛好看,赞美之词自然而然道出。
陈恪凉凉地看了一声笑一眼,在一声笑犹自莫名不解的时候又收回目光,看向舞台上缓缓走出的妙龄女子。
女子穿着粉绿的罗衫,白色的绫罗坠地,赤着脚,利落地几步踏上红色雕龙大鼓的鼓面,扯下外罩的薄纱,大胆地露出香肩和一截蛮腰,摆出起势——左脚足尖点地,右手扯着左手的水袖挡住半边脸庞。
人群已经沸腾,欢呼声此起彼伏,又在音乐响起的一瞬间寂静下来,静静看女子的表演。
陈恪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向来鼓上舞都气势恢宏,汹涌浩荡,极为振奋人心,女子甩着长长的水袖,柔中带刚,每个旋转跳跃间都似藏着千军万马。
徐清风也目不转睛,紧紧攥着手心。女子仅一人,却势若万马齐喑,突兀地,音乐骤停,女子也停格般停下,正好对着徐清风三人,徐清风这才看清女子的面容。
云海楼花魁绝不是浪得虚名——小巧的瓜子脸,标致的五官,目如点漆,清新绝俗,肤白如新剥鲜菱,画了英气十足的眉妆,眉间画了红色的花钿,不是楚楚动人,确是巾帼不让须眉。
徐清风只觉得那浩荡的激情还在心里冲撞,女子舞姿带来的英勇和决绝让他羞愧,想到心中藏着的诸多秘密和江山浩大将要发生的动荡和波折,一股郁郁不得志的感觉油然而生。
陈恪似有所感,偏头去看徐清风,只见他眼底光芒熠熠,却只是痴痴地看着前方。
女子一摆水袖,水袖荡出,腾空翻滚,落地,收势——行云流水般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女子露出一个微笑,目光与一声笑对上,默契地眨眨眼,退下舞台。
“这是云海楼的花魁棉姑,以鼓上舞扬名。”一声笑看着棉姑转身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面向陈恪,“王爷可能猜不到,这女子的身份。”
陈恪挑眉,表示愿闻其详。
“棉姑本名林棉,一年前的锡州贪污案里,为害一方的锡州府尹林素新,正是棉姑的生父。”一声笑缓缓道,“林素新下狱、斩首,林棉辗转南下,生死波折,最终流落这烟花之地,可笑是父亲为腐为败,林家一门酒肉臭,却出了这么个刚正不阿的女子。”
陈恪也十分意外,想起赵可欣也曾提起过锡州案。徐清风看向一声笑,也做出吃惊的表情,随即又敬佩道:“巾帼不让须眉,望舒自愧不如。”
一声笑「嗤」的一声轻笑,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徐大公子、二公子这边请,后面的节目没什么看头,倒不如往那边的茶座去,正好也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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