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延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在新疆的那个夜晚他就问过自己一遍,现在被李贺再次提醒,就像做完试卷回头又看那道让他束手无策的难题。
“你从来不过问闻总的行程,也不会关心他在哪个会所应酬。我们曾私底下开玩笑,说许先生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从来不出现在闻总的生活里。”
许时延没说话,李贺的质问好像给了他一个新的解题思路。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闻总为什么是这样奇怪的关系?但你们在一起七年,对于彼此的了解甚至还不如我这个助理。如果不是因为闻总的专横霸道,你们应该早就散了吧……”
“你说的没错……早就该散了……”这七年但凡有一次闻柏意说要放手,许时延早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许先生,人活在这世界上有多少个七年,您将闻总一棍子打死,也是在否定这七年留在他身边的你。”
李贺有些着急,他今天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闻柏意就在楼下,他很怕激怒了许时延让所有人都陷入尴尬局面。
“李助理,这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许时延把雪团哄进笼子里,扣上锁扣后走到李贺面前。他神情淡淡的,既没有被激起怒意,也没有被说服的松动。
“闻总如果能把这些话说出来口,你们俩何至于此。”李贺跟着许时延的步伐往楼梯走,将想说的最后一句话完整的说完。“许先生,您是个科学家。科学家遇到一道难题解不出来,就会轻言放弃吗?”
许时延扶着楼梯扶手停了步子,回头对李贺说:“你大学时一定参加过辩论赛吧,你是一个不错的辩手。”
三人出了宠物诊所,闻柏意在车上提了去美国的事情,GK的真实身份有了线索,他原本是想在美国和许时延假装邂逅再带他去揭露真相。
许时延沉吟片刻,说:“其实洛城从来没有承认过他是GK,这一切都是我和老胡的推测。他不是GK,和他是坏人并不成一个等式。”
“但这是他刻意误导了你们,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人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你。他甚至还堂而皇之地搬进了你的房子里……”闻柏意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他保护了七年的人如今以身饲虎,他却没了身份去制止这件事。
“房子的事我回去就处理,找个理由先搬出来……”许时延扫了闻柏意一眼,将他压抑的怒气尽收眼底。“方便的话帮我个忙。”
闻柏意轻舒一口气,说:“乐意之至,求之不得。”
“你那个周医生的账号应该不会再用了吧,借给我演演戏。”许时延拿出手机随便搜了两张图片,换了那张用了多年的蝴蝶简笔画,传了其中一张到周医生的账号。
闻柏意点开图,是一只打哈欠的猫,发送给他的头像变成了一条盘子里的鱼,俨然是一对情头。
“就用我谈恋爱了这个理由吧。”许时延换完头像后,一脸认真地分析。“他知道我和周医生已经认识两三个月了,编这个理由应该很合理。”
闻柏意压着喜色,连唇角都不敢上扬,一本正经地回答:“合理的。”
李贺透过后视镜看得着急,频频给闻柏意使眼色示意他抓住机会。闻柏意却把登录那个账号的手机拿了出来,递给许时延说:“那我把手机给你?”
李贺险些气晕过去,却又听到闻柏意话锋一转地说:“啊,我想起来了,这个手机当时设置的开屏密码我给忘了,只能人脸识别。”
许时延想了想,说:“你拿着吧,兴许也用不着这个号。”
李贺的心安稳地落回了胸腔,别过头望着窗外,再也不想偷看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
屋里亮着昏暗的灯,客厅的投影仪上正放着一部美国恐怖片,洛城蜷缩在沙发上披着一层竹纱薄毯,听到开门声的刹那,面无表情的眼眸里才浮起一丝温度。
他随手把电影关了,伸长了脖子转过身子靠在靠枕上,一派纯真地问:“许哥,你不是说去美国出差吗,怎么才2天就回来了啊,光在天上来回飞了吗?”
许时延进屋洗手,拿出冰箱里冻好的冰块,给自己倒了一杯气泡水,说:“出差往后推了,得下周一才走。”
洛城眉头皱了一下,起身走到餐桌边,也拿了一个杯子堆到许时延面前,带着些撒娇的口吻问:“那你这两天怎么不回家,你也没去研究所。”
“我新交了个男朋友,他刚买了一个套三的房子,这两天布置好了,我就跟所里请了两天假过去帮忙收拾一下。”加冰气泡水透着凉意,让人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男朋友?”洛城的手指紧紧捏着靠枕的边缘,低下眼眸低声问道。“哪儿的男朋友。”
“就是那个宠物医院的周医生,他前段时间跟我表白。心理医生说我应该放下过去往前看,我觉得他人挺不错的,就想着处处看。”
许时延喝完那杯气泡水,拿出手机发着讯息,其实都是无聊的文字,甚至不知道怎么回了就打个“123”。
对面却回的认真,当真是以男友的口吻在吩咐他睡前要喝热牛奶,再放一点巴赫的钢琴曲辅助睡眠。
许时延刻意按了语音键,当着洛城的面给“男朋友”说了一段话:“你好啰嗦啊,知道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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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贺上分。
闻柏意:我老婆跟我说晚安。
第57章 57.0 兔子
老胡从前台那里抱过来一捧玫瑰花,放在许时延的桌上,笑着说:“瞧你这恩爱秀得,把哥哥架在火上烤啊。雪珍昨天还特意点我,说连许博士都有人送花,怎么我光拿嘴巴追人。”
“那你把这束拿去,说是你买的。”许时延看着花束发愁,“周医生”高调的示爱已经持续三天,整个研究所的人都知道许时延有了一个“温柔体贴”的新男朋友。
“害!那倒不至于,不就是一束花吗?要是让雪珍知道了,不得啐我一口!”老胡忽然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往门外看了一眼,凑到桌前压低声音说:“你让我这两天盯着洛城,还真让我看出来点不对劲了。”
“雪珍姐算是脾气好的了,被你这么缠着也没烦。你说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喜欢我们这种天天泡在实验室里不着家的男人啊。”许时延配合老胡演戏,在纸上写了一句:“去实验室再说。”
两人才走到一半,洛城忽然鬼魅般的闪出来,白手套上全是血迹,前襟也是溅射的血珠。他脸颊上也溅到几滴,用深沉的眼神看向许时延,邪魅地勾起唇角,说:“胡博士,许博士,有纸巾吗?”
许时延给了他一张,眉心蹙了蹙,“怎么弄得这么脏?”
“实习助理注射的甲磺酸罗哌卡因剂量不足。”洛城语气有些不耐,眼眸中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摘了染血的白手套露出苍白的手。“兔子中途醒了开始挣扎,动脉插管没固定好脱落了,血就滋出来了……”
“你的手怎么了?”许时延第一次见他摘下手套,修长的手指像根根分明的竹节,透着病态的苍白让这双手宛如一个艺术品,但败笔是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疤,像是被烫伤的瘢痕。
洛城发现许时延的目光后,迅速地把手放进衣兜里,“小时候顽皮打翻了开水瓶弄的。我先去换衣服了……”
洛城快步离开,老胡和许时延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又从里面被推开了,面色惨白的小助理嘴唇颤抖地走出来,看到自己的组长差点哭出声。
“多大点事啊,又没人怪你,吓成这样!不就是只兔子吗……”老胡往她肩膀上拍了拍,看见她眼神呆滞浑身发抖,狐疑地问:“到底怎么了?”
小助理看着洛城在走廊尽头消失的背影,指了指身后操作台上兔子的尸体,颤巍巍地说:“他……他一刀就切掉了兔子的头……”
许时延瞥了一眼残缺的兔子尸体,听到老胡倒抽一口凉气,嘟囔了一句:“这,这也太狠了吧……”
许时延拉着老胡往封闭实验室走,一路上还听着老胡叨叨,“看着年纪不大,心是真狠啊!这种情况下,虽说他的处理手段也没问题,但也太残忍了吧。”
等厚重的铁门紧紧合上,许时延一脸严肃地问老胡,“你方才说,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洛城那组的培育菌株数据出来了,和你要的预期值只差0.0245。按理说这个结果已经是最趋于极限值的了,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老胡调出电脑里的三期数据,按了回车之后跑一遍给许时延看。
“这里暂停一下。”许时延指着屏幕说道。
“哪里?”老胡的手速跟不上,屏幕里眼花缭乱的代码飞着,他连着倒退了好几页才翻到许时延想要的等式。
“这个等式的计算核心,被人删掉了?”许时延瞧着键盘,尝试复原数据代码,“这是一个错误的不定积分公式,他在这里藏了一个小小的数学陷阱。然后跳过公式,直接列出一个趋近于完美值的答案来误导我们。”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老胡捏紧了拳头,怒意渐生。“毁掉这一缸培育液,耽误我们的研发进度?”
“那也太小儿科了,他费尽心思进景逸如果只干这么点事儿,就太让我失望了。”许时延轻哼了一声。“这组数据你安排人重做,先别打草惊蛇。还有断了实验室的外网链接,以内部整顿为理由,所有通信都以内网为主。”
“行。这事我就直接去办了,金所过几天要陪他夫人去美国做手术,这期间让我暂代副所长职权。”
“老师也要去美国?”许时延问道。
“是啊。金夫人不是脑子里有一颗肿瘤压迫神经吗,国内的医院都不肯收治。听说有人打通了关系,帮忙在美国找了一位专家,还给安排了加急手术。金所长哪还顾得上研究所啊,这些天都在准备忙签证的事呢!”
“时间来的及吗?老师他之前连护照都没有,也没出过国,去美国的签证不是那么容易拿的吧?”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护照和签证都有人帮他。就是神神秘秘的,我打听了半天都没问出来是谁……”
“我和老师都不在,所里的事情你一定要谨慎为之。拿不准的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的。”许时延心里说不上来的古怪,认真地吩咐老胡。
“放心吧!哥会替你盯着洛城的!”老胡拍了拍胸口,自信地说:“他才多点大啊,能斗得过我?”
“别太自负了,论起玩心计,十个你都斗不过一个洛城。”许时延伸手拍了拍老胡的肩膀,一脸惋惜地说:“你但凡有他的皮毛,也不会到现在都是个老光棍儿了。”
“这谈恋爱为什么要斗心眼子,不就讲个真诚吗?”老胡眼底的迷茫浮起,挠了挠头问:“对了,你这谈了男朋友,之前那个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许时延没法和老胡解释这些前因后果,老胡这人嘴上没把门,告诉他的下一秒就等于告诉了办公室,再通知到全研究所。
“就之前那个景逸的少东家闻柏意啊,真成过去式了啊?”老胡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忽然神秘地说:“闻家的新闻你听说了吗?闻夫人前段时间登了报纸到处去寻人,听说是找一个叫闻澜叶的……”
许时延竖起了耳朵,瞳孔收紧,问:“哪天的报纸,快找到发给我看看。”
老胡得意的笑了笑,说:“你等会儿啊,我去咱们研究所八卦群里翻翻聊天记录。你看你这人,多没情趣,连这些谈资都没有,怎么去别人谈恋爱啊!”
两人从实验室里走出来,刚好遇到刘雪珍抱着一叠资料迎面过来,打印的论文材料足足有一千多页,压得她快看不清前面的路。
老胡快步走过去接到自己手上,嘴里却说着:“我早跟你说了吧,平时别穿高跟鞋,我又不嫌弃你矮。你这跑来跑去的,不小心崴了脚怎么办?”
刘雪珍瞪了他一眼,高跟鞋根在他的前脚背上踩了一下,疼得老胡龇牙咧嘴的单脚蹦着。
许时延和刘雪珍点头问好,又听着老胡咋呼地说,“你看你这鞋,得亏是不小心踩的我,要踩着别人不得骂死你!”
刘雪珍气得夺过老胡手里的资料,一扭腰自己走了,老胡望着她的背影泛着迷糊,不明所以地问:“这怎么帮她还生上气了?是不是还在怪我没给她买花呢?”
“周医生”的短信适时发了进来,问能不能来接许时延吃晚饭。
许时延觉得好气又好笑,反问了一句:“你这是激将法还是自投罗网法呢?”
闻柏意察觉到许时延的心情不错,诙谐地回了一句:“孙子兵法,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置于死地而后生。
老胡见他对着手机露出浅浅的笑意,也忘了要追上去哄心上人的事,凑到许时延身边问:“干嘛呢,一条短信就乐了,还管不管兄弟的死活了?”
许时延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正色说道:“自寻死路,佛都不渡。”
临下班前,老胡把那条寻人启事的链接发到了许时延的手机上,还特意取笑了几句,“都交新男朋友了,还关心前男友的家务事,不太合适,佛祖也不渡你。”
许时延花了几秒钟做了一个中老年表情包,莲花绽开后露出老胡的头像后点击发送,“你把这朵吉祥雪莲送给雪珍姐,她一定会喜欢的。”
老胡秒回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发来语音激动地说:“这个好,这个好,我就知道你是我亲兄弟!”
打发走了老胡之后,许时延静下心来研究那则寻人启事。宋蕙然顾忌脸面,在上面没有留具体的信息,只说是寻找十几年前被绑架走的儿子,附上了一张闻澜叶穿着白衬衫的照片。
他和闻柏意长得并不像,大概是因为还是孩子,五官更偏向于自己的母亲,可眉眼之间还是有哥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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