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发丝飘飘落地,我才从这段变故中醒过神来,后背已然浸出了冷汗。
只差一点,我就要被那剑光撕碎了。
好你个闻山羽,一边露出那样纯真深情的眼神,一边毫不留情地对我下杀手……我要是蠢到再上你的当,我就把天灵盖摘下来给小阙装水喝。
等等,小阙是谁?
这个名字如溪水般滑入我的脑海,转瞬又没入其中,消弥了波澜,我难以从繁杂的记忆里单独将它打捞出来,只好暂且搁置,凝神去看眼前这场打斗。
闻山羽的剑素有古怪,不管这灵剑是谁在操纵,一对一是肯定制不住它的,我正想着,身后又足足飞来十一柄灵剑,把他连人带剑一齐困在了剑阵之中。
这是我离开的好机会,但没等我行动,那灵剑的主人已伸手揽住我的腰,带着我飞掠而去。
我偏头一看,来的果然是盛决。
他御剑的速度非常快,一眨眼就冲上了高高的天穹,被缚阵中的闻山羽就这么被衬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泥点子,而他不甘地喊着我的名字,恍如声嘶力竭,听得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他到底想在我身上图谋多大的好处,才会喊出这样的声音来,那么凶狠,又那么恐慌。
想到这,我也不敢耍脾气怪盛决掳我了,还有点后怕地揪住了他的衣袖,才开口说道:“你要带我去哪?”
盛决揽着我的身体更加贴紧他,本就快如流星的剑速竟还能再往上提高了几截,轻声答道:“跟我回去……比试炼丹术。”
呼啸的风声让他的嗓音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听清楚的,所以我满心都是错愕。
难道说师尊继看错了衍最之后,又在盛决身上再次走眼了吗?
他当年明明告诉我,盛决温和沉静,不犯嗔痴,为人也十分正派可靠,所以才破例把我的情况透露给他。
但眼下,他如此迫切地想跟我比试较量,想证明自己比我强,显然是对师尊拒绝他这件事心存很大的执念啊。
看在他救了我的份上,我只好无奈地道:“行行行,比就比,比完我再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不想再跟他们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玩了。
飞剑突然一个急停,我立刻顺着惯性往前扑,但拦在我腰上的手臂结实有力,所以我没摔下万丈高空,而是被带到他怀里,额头撞上了他的下巴。
心跳得有多快,我就被吓得有多狠,我抬头怒视着他,连给他下毒的心都有了:“你到底是要和我比试还是要耍我啊!”
骂他一顿犹不解气,我抬手也推了他一下,想让他感受感受我刚才的惊恐。
可没推动,他下盘太稳了,稳得像是根本没感觉到我推了他似的,只呆呆看着我的额头,整个人连带他脚下的剑都凝固在了空中。
只有手抬了起来,指腹飞快地按了按嘴角。
“喂,喂,”我纳闷地叫他,“盛决,你发什么呆啊?还走不走了。”
话刚说完,飞剑便迅速下落,双脚落地后,我回头去看盛决, 而他不自在地转开目光,有些磕巴地道:“暂、暂时不比了,我……我觉得手臂不舒服。”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是你之前说的,我觉得不舒服就告诉你,我现在不太舒服了。”
我瞥一眼他手臂上的伤,原来他刚才想的都是面子和里子究竟哪个重要。
嗯,这的确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不过他明智地放弃硬撑,直接开口向我求助,本少主觉得他很有眼光。
伤口一直在流血,盛决收起飞剑,一手捏诀按上去,白光闪过,那剑伤却没有半点好转。
见状,他微微蹙眉,又摸出一瓶丹药来,吃了一颗,再拿一颗碾碎了敷上去。
这药我认得,治疗外伤的效果极好,别说这样窄的一道剑伤,就是伤口面积再大十倍,也该立时痊愈了。
但放在这里,却堪堪止血。
“你就省点药吧,都说了让我来。”我看盛决的眉头都快皱成山了,便把他的手拍开,小心挑开被划破的衣服,让伤处更完整地暴露出来。
在替盛决治疗的时候,我还不忘骂两句闻山羽:“这剑如此阴邪,闻山羽却使得那样顺手,足以证明他绝不是个好人。哼,衍最是瞎了眼才看不出他有问题吧。”
碧蓝的波光轻轻包裹伤处,从中拔出了丝丝缕缕的黑红色暗芒。
那东西充满了不详的气息,而片刻之后,我胜券在握的表情也僵了一僵:“咦?”
第6章
盛决立刻问我:“怎么了?”
我顾不上回他,加大了灵力的输出,却发现阻碍伤口愈合的能量虽然清理干净了,可那道伤口却也变得干瘪惨白,翻卷的皮肉看上去死气沉沉,仿佛已耗尽了生命力。
“怎么会这样……”我试探着往那处摁下去,触感简直不似活人身上该有的,而盛决也告诉我,这块地方已经没有半点知觉了。
几个月前,我还在秘境中治疗过被闻山羽击伤的灵兽,那时虽然也费了点功夫,但伤口绝不会像这样坏死。
难道说才短短几个月过去,闻山羽的修为就精进了如此之多,连我都拿他没办法了?
我死死盯着那道惨白的伤口,盛决当然也看到了,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只是一点小问题罢了,大不了削去这块死肉,并不妨碍什么。”
片刻的停顿后,他迟疑地抬手,在我肩上轻轻按了按:“你也当受了个教训吧,平日里再怎么懒散,该修炼的时候也千万不要马虎,不要以为自己有天赋就能为所欲为,否则……要是哪天这伤落到你自己身上,你该怎么办?”
“才不要你来说教我。”我肩膀一抖,把他的手甩了下去,但我也下了狠心,将食指伸到嘴里打算忍痛咬一口。
“你做什么?”可恨盛决的动作太快,一把就捉住了我的手腕,而我的反应完全跟不上他,下嘴没有回头箭。
于是受伤的就变成了我那可怜的舌尖。
“唔!!”我痛得满眼泪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传达我对他的辱骂,拼命瞪着他。
而盛决也愣住了,手足无措地捧起我的脸,似乎想用指尖拨开我的唇瓣:“你……你痛不痛?张嘴,快张嘴让我看看。”
看什么看,我尝着满嘴的血腥味,根本不想理他,但转念一想,反正都弄出血了,不用也浪费,我可不想再咬自己一口了,便干脆抓住他的胳膊,低头舔了下去。
盛决浑身一颤,整个人变得比在天上那会儿还要僵硬,活像掉进冰窟窿里冻了万八千年。
他这像极了嫌弃我的反应,不免让我心中忿忿,因为我知道我肯定没弄疼他,那伤处都没知觉了,他要是真觉得疼,才是转好了的征兆呢。
反倒是我,为了用自己的血给他治疗,舌尖的创口还要被反复摩擦,我心里不爽快,当即便在盛决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含糊说道:“不许嫌弃,谁叫你害我咬到舌头的。”
他拳头捏得死紧,过了片刻,才从滚动的喉结里闷闷地送出一个字:“好。”
伤口渐渐被我舔得湿润起来,惨白的皮肤慢慢染上血色,翻开的皮肉也收拢成一线,到最后彻底消失,我才直起腰来,摸了摸那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部位。
“果然还是要靠我才能救回你这条胳膊,”我有点得意地用指腹反复抚摸那块皮肤,非要听他亲口夸赞我几句,“怎么样,有感觉了吗,肯定有了吧?”
盛决忽然甩开我的手,整个人都用力地侧过身去,拿一个硬邦邦的后背对着我:“已经好了,多谢。”
“道谢都不对着人,你这也太没诚意了!”
我不高兴地双手环胸,只见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衣袍,裹在身上并飞快地系好腰带,然后才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来,却也低垂着眼睛不看我:“方才衣服破了,实在不堪入眼,多谢……多谢你救了我。”
我二话不说就屈膝蹲下,非要叫他脸对脸看着我:“刚才那个不算,你再说一次。”
盛决仿佛被我的动作烫着了似的,猛然退了一步,目光落在我身上,又直愣愣地定住了。
他脱口道:“央央,你的嘴唇好红。”
“是么?”我舔了舔嘴唇,舌尖上的血腥味还没散,嘴唇上大概也沾了些,便抬起袖子随便一抹。
抹完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叫了我什么,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凶巴巴地瞪他:“不许那样叫我!”
我可是堂堂碧洲少主,央央这称呼听起来太没气势,一副软绵绵任人揉搓的样子,我才不要。这五洲天下,唯有师尊可以这样叫我,旁人都不行。
“抱歉,是我失言了,”盛决抿了抿唇,换了个很讨我喜欢的话题,“集央,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帮我治疗的时候要……用舔的?”
“不是用舔的,是用了我的血,你连这都分辨不出来,还敢向我挑战?”
我哼了一声,既已判定了他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便大方一些,不吝赐教了:“炼丹炼丹,自然是要有东西可炼,才能成丹,可若是不巧碰上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身边寻不到任何药材呢?那这炼丹术岂不就形同摆设了?”
盛决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然变了脸色。
我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将药灵炼入了我自己的血肉中,把它们都变成了我随时可用的灵丹。”
我自觉这想法精妙,实现起来更是跨越了重重难关,耗费我大量的时间精力才炼成,简直能称得上是我的丰功伟绩了。
可盛决的脸色却非常可怕。
“乐集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表情严厉得吓人,“你这分明是生生把自己炼成了炉鼎!你怎么……你怎么能这样不知轻重!!”
“你懂什么呀,当我是那种只会被吃干抹净的笨蛋吗?”我根本不将他的怒意放在眼里,还觉得他也如那些瞧不起我的庸人一般又蠢又俗,便沉下脸来,很失望地瞧着他。
“我真是看错你了,还以为你懂得炼丹术,应该能明白我这主意有多好呢……”我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什么炉鼎,真是无稽之谈,我师尊可是知道我这样做的,他都没说什么,哪轮得着你来训我。”
“乐集央,你听好了,这不是小事,你现在必须把话说清楚!”他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得我一个激灵,不自觉就收敛了轻慢的神态,“你究竟仗着那点所谓的天赋,对你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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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决:我那把自己练成炉鼎的笨蛋老婆蹲在我面前舔嘴唇耶(气到鼻血狂流)
第7章
盛决眼中翻涌着许多我弄不懂的东西,在这样迫人的逼问中,我简直像被他扒光了似的,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说话!回答我!”他垂在身边的双拳捏得死紧,眸中的怒意都快烧起来了。
“反正我不是炉鼎,”我两手背在身后,低下头不敢看他,但依然嘴硬地道,“炉鼎就算体质再纯净,也只能任人宰割,而我体内炼的是药灵,这药是补还是毒,全都在我的掌控中,谁要是真敢把我当炉鼎,那他就死到临头了。”
其实我心里清楚,我这自创的药灵之体,和炉鼎体质确实是极其相似,区别只在于没人可强行以违背我的意志,我若是肯献身,那也只可能是我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心甘情愿地与他双修。
盛决许久没有开口,我熬不住这样沉默的对峙,忐忑地瞧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神色依旧凌厉,那双漆黑的眸子更是深邃得让人心惊。
又过了半响,他忽然冷笑起来,明晃晃地嘲讽我:“乐集央,你还真是……愚不可及。”
我惊诧地抬起头来,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这样骂我。
“你说你不是任人宰割的炉鼎,可旁人又不知道这体质能受你自己控制,一但有人发现你的异样,强行掳你回去,对你……哪怕后来他被你弄死了,你受到的伤害就可以当不存在了吗?!”
盛决似乎再也忍耐不住,抬手便挥出一道澎湃的灵力,狠狠撞碎了他身后高耸的山壁。
雷霆般的巨响裹挟着飞溅的碎石与尘灰,并着烈烈狂风一齐卷乱了他的头发:“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几条命可以拿去糟蹋?!”
此时此刻,这个气红了眼睛,满身暴戾的男人,和刚才那个脱口叫我央央的,脸皮薄到衣服破了都不愿与我对视的盛决,是同一个人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难以开口。
眼见那可怕的山崩还在继续,但因为盛决挡在我面前,所以连罡风都绕我而去。
明明是因我而起的迁怒,却没对我落下哪怕一小块石子。
对着这样的盛决,我没办法再说出“轮不到你教训我”之类的话。
我甚至一点都生不起气来。
因为他的反应,几乎和我师尊当年的反应一模一样。
向来温和淡然的师尊,也是在得知我做了什么后,第一次对我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我知道他疼我,我也承认,当初自炼药灵之体的确是冲动了,但我一点都不后悔。
因为灵根枯涩修炼困难,我从小就试遍了各种各样的手段去强行拔高修为,那些杂乱陌生的灵气淤积在我体内,却让我脆弱得连个凡人都比不过,时而如烈火焚心,时而如冰刃钻骨,再有时冰火齐来,我痛得都宁愿这个身体不属于我自己了。
糟糕的身体状况也带累了我的情绪,令我深陷阴郁中,烦躁易怒,白日里对师尊师兄大吼大叫,深夜睡不着时又懊悔得直哭。
我实在恨透了那个时候的自己,才会想到要把自己炼成药灵。
自己的身体完全被驯服的感觉真的太好了,所以,即便我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也一点都不后悔。
可我虽自私贪乐,却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盛决与我不过是今天刚认识,他若不把我当回事,又何必为我急怒攻心?
想来,应该是我此番为他治好了手臂,于是他也把我看做了可以交心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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