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封玄慎繁忙之时,封水衿也爱跑到议事殿寻他,在一旁安静地待着,过一会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凑上来,娇娇地唤一声“哥哥”,纤白的手指揪扯着衣带。
可现在,封水衿说不想见他,不需要他,眼中的依赖再无踪迹,哪怕是只有两人的时候,他的目光也不再落在哥哥的身上。
曾经如蜜糖般粘稠胶着的依恋视线彻底消失无形,封玄慎这才察觉,他早已习惯封水衿只注视着他、像雏雀依赖木枝般依赖他的眼神。于是,封水衿刻意移开视线的动作愈发刺眼,甚至是每一次平淡的目光交汇都变得难以忍受。
细微的不快在分秒的积累中逐渐变成难以忽略的存在,像鞋底的一粒石子,愈是想要摆脱身后的心魔、跑得愈快,愈是会磨出血来。
第33章 迷乱
【.】
玄水院都快被封水衿看腻了,他睡了个饱,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一袋糖球,跑去了封玄慎曾住的那间屋子。
推开门,地上扬起一阵薄薄的灰尘,空气冰冷毫无人气,确是许久没有住人的迹象。
封水衿的猜想被证实了,有些得意地咬掉一颗糖球。兄长将他赶去玉衡,自己倒一声不吭住进他的屋子,既离不开他又偏要远离,真是矛盾至极。
他敞开了门,让灰尘散散,越过门槛进去了。
房间的布局同他的那间差不多,封水衿走到窗边的书桌旁,桌上的笔墨纸砚还留着;推开窗,阳光洒进来的一刻,令封水衿觉得似曾相识。
从前,封玄慎常在窗边的书桌研读宗门古籍,封水衿远远便能看见,于是放轻了脚步,使坏地从窗外靠近,一下蹦出来吓唬阿兄。
封玄慎自然是不会被他吓到的,常常是略带无奈地看向自己幼稚的弟弟,在他还带着婴儿肥的圆软脸蛋上掐一把。
封水衿雀跃地跑进屋内,从后扑到兄长背上,亲他两大口,撒娇道:“阿兄,陪我玩嘛,你已经看了两个时辰的书了,轮到陪我了。”
于是封玄慎将书收到一旁,将人抱到自己腿上,耐心地听封水衿絮絮说自己一天的见闻。
那时封水衿往外望,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一片好景。
心中几分怅惘,封水衿在原地站了片刻,捏诀施了个清洁术,将椅面上的灰尘除去,坐了下来。
左右看看,他发现书桌旁还立着一个筒篓,随便抽了一卷卷轴出来。
一拉开,封水衿吓了一跳,卷上竟密密麻麻写满了“静”。一开始的笔迹还是规整遒劲,后来逐渐开始变得凌乱,毫无书法形制,比起修身静心,倒更像是情绪发泄。
封水衿接着抽出第二卷、第三卷、第四卷……无一例外,皆是满卷的“静”。松开手,浓墨白卷铺散一地,他坐在高处,仿佛被一张无边大网笼罩,密不透风地绞紧了脖颈。
封水衿仰起头,望着这间暗沉古板的废弃房间,封玄慎从这间自省的囚笼中离开,到底是已经做到了“静”,还是既知再如何规训也是徒劳,便放弃挣扎呢?
午后。
封玄慎方才回来时,被封水衿支使着将摇椅般去了门前。他离开后,封水衿便抱着一盆果子躺在摇椅上,边吃边晒太阳。
院子的门被小心翼翼推开了一个缝。
“小峰主……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池寅凡探进了半个身子,封水衿挥挥手示意他进来。
“果子吃吗?很甜的。”剔透嫩绿的青提窝在封水衿的掌心,提子上的水珠沾到了他的指尖,阳光一照竟如白玉般透白细腻。
池寅凡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过了封水衿给的青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池寅凡觉得这两颗青提比他从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清甜好吃,含在口中甚至舍不得很快咽下。
封水衿则看了池寅凡一眼,模糊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画面,穿着个粗布灰衣,要多土有多土。现在换上七星泽的玄色宗袍,配上他练剑多年挺拔的身姿,倒也有几分俊朗少年之感。
池寅凡见他打量自己,还以为是哪里的衣服没理好,明明进来之前已检查过一遍,还是低头又扯了扯。
“喂,叫我耍剑。”
封水衿忽然兴致上来了,吃掉最后一颗青提,站了起来。
池寅凡一愣:“啊?”
“啊什么?你的剑呢?教我。”从那间屋子出来后,封水衿的心情就不太好,他想起自己在魔界时常常累得没有烦恼的时间,便有了让池寅凡教自己练剑的打算。
闻言,池寅凡召出佩剑,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正是试锋夺魁所获的那把剑——绯璧。
他将绯璧递给封水衿,封水衿两只手捧住剑掂了掂,竟是不觉得重。看来晋升金丹后,他真能提得动剑啦!
封水衿握住剑柄,试着挥了几下,逐渐得意起来:“你看!我是不是有两下子?看!”他又比划几下,炫耀般抬头看向池寅凡,神情明媚得仿佛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珠。
池寅凡捧场地用力点头,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曾经那把旧剑,开始老老实实教封水衿剑术。
他在来七星泽前从未正经学习过正统剑法,一招一式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但就是这样一步一脚印摸爬滚打出来的野路子,比宗门的老师更能让封水衿看懂。
半学半歇地教了一个下午,在池寅凡十分直白通俗的教学下,封水衿已学会十二招。
他略微放松了一下发酸的手臂,将池寅凡扯到院子中间,命他“观赏”自己的学习成果。
剑起叶落,卷起一道风,封水衿抿紧了唇,在心中默念着每一个招式,竟一气呵成将十二招连贯无误地使了出来。
“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天呐!我简直是个天才!”
封水衿微喘着气,自己都惊讶不已,激动得在原地跳了起来。
封玄慎回到玄水院时,便看到封水衿的手中拿着别人的剑,微微踮脚看着面前的少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水水。”
男人的声音低沉,封水衿听到后扭头看了过来。
封玄慎想,封水衿看到他的第一刻,便会高兴得蹦跳着跑过来,抱住他的腰,用十分黏糊的声音道,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可封水衿脸上的笑容,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迅速收回,仿佛看见了什么讨厌的东西,直到最后一丝笑意都消失不见。
怒气毫无征兆地填满了胸腔,封玄慎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夺去封水衿手中那把廉价的、不配被他触碰的破剑,丢回池寅凡怀中。
他的表情维持着最后的风度,垂下眼,替封水衿理了理碎发,捋直两条挂着新珠子的辫子:“玩累了,该跟我回去了。”
自那日后,封水衿便同池寅凡约好每日未时学习剑术;也是那日之后,封玄慎回来得越来越早。
这日,已过未时一刻,门口才有动静。
池寅凡气喘吁吁地推开院门,对着正蹲在池边喂鱼的封水衿歉意道:“小峰主,不好意思,今日迟了。”
封水衿学小鱼的样子噘着嘴给它们喂食,摇头晃脑道:“无妨无妨,你可是有什么事处理才耽搁了?”
“我下了一趟山,去了宗门外,有些远了。”
“宗门外?你怎跑出去了?”
池寅凡挠挠头:“我去给我奶奶送点东西,她有腰疼的毛病,今日便寻了个大夫为她针灸。”
“奶奶?”封水衿从前没听他提起过,好奇道,“原来你本就是七星泽这边的人啊?”
“不是的,我以前在……一个很偏远的山村里。”池寅凡说,“摇光峰主派人替我将奶奶接了过来,安顿在山下,这样我便能常去照看她。”
这么一说,封水衿才想起,池寅凡作为尖峰第一,自然是各门派争夺的奇才,七星泽为了吸引他入宗,所提条件定是十分优渥的。
封水衿将最后一点饲料撒进去,拍拍手站了起来:“好吧,开始学习吧——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池寅凡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
随着一天天的学习,封水衿学的剑术也越来越复杂,时常是一天下来才能学会两招。他先是将前两日的招数复习了一遍,池寅凡替他点出了几个错误,好好修正了一番,才开始学今天的内容。
不知是状态不佳还是招式太难,今日之招封水衿怎么都学不明白,不是发力不对便是发挥不出效果,如是几番,气得都想摔剑了。
池寅凡耐心地安抚他,他知道封水衿性子娇纵,看他不高兴的表情,在他又一次使错力时,忍不住靠近了亲手替他调整。
“这样,手肘带动手腕发力,”声音顺着右耳传来,池寅凡握住封水衿的手臂,带着他找到发力的感觉,“还有腰,要绷紧,但不可完全凝滞不动。”
封水衿愣了愣,照他带着自己的力道去发力,竟真的慢慢有了些改变。池寅凡看到了他的进步,松开了手,封水衿便凭借印象自己挥了一剑,剑风凛动,他看过去,远处的树干割破了一个口子,发出枝干爆开的声音。
“啊!”封水衿大叫道,“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他欣喜地看向池寅凡,却忘了两人挨得很近,一转脸,嘴唇竟这么蹭过了池寅凡的侧脸。
池寅凡倏地瞪大了眼,整个人僵在原地。
封水衿“呀”了一声,尴尬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巴。一抬头,便看到池寅凡的脸像被涂上了酱汁,就这么一会便已经通红。
“小峰主,我……我真的无意冒犯,我……”
“砰——”的一声巨响,一块破烂的木板从院口处飞裂而开。
两人皆是一惊,朝那边看去,穿过一地扬起的尘埃,封玄慎站在破败的门外,眼神森然,死死盯着几乎是拥抱在一起的他们。
阴冷眼神缓缓落在池寅凡身上,下一刻,门外的身影眨眼闪现在咫尺之距,池寅凡喉咙一紧,被猛地扼住命门,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骨骼声自封玄慎掌中响起,封水衿这才反应过来,被眼前一幕吓得双腿发软,连忙拉住他:“哥哥?!哥哥你住手!”
“——他该死。”
封玄慎打断了他,目光平静地打量着池寅凡逐渐涨红的脸,声音冷得像某种毫无感情的无机质:“僭越雷池,他,应该死上千万遍。”
他的模样太过森冷,封水衿察觉到一丝不对,手指按在男人的手腕处探了片刻,脸色瞬间白了。
封玄慎体内灵力流窜逆转,居然已紊乱到了一种骇人的地步,若再不加以控制,就要走火入魔了!
作者有话说:
写不完了……下次再说,睡觉
第34章 情意浓
【.】
凌乱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封水衿的手腕被男人死死攥住,跌跌撞撞在封玄慎堪称拖拽的力道下进了屋,被一下扔在床上。
封水衿摔得头晕眼花,才欲撑起身子便又被男人推倒,紧紧按着他的肩,用力到骨头发疼。
“啊……哥哥,你弄疼我了……”
封水衿的眼中浮起稀薄的水光,可兄长这一次并未像从前那般珍重地呵护他,另一只手再次用力掐住他的下颌,俯身贴了上来。
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封水衿一惊,用尽所有力气偏开了头,不让那吻落在嘴唇。
封玄慎顿住了动作,目眦欲裂地拧过他的脸:“你躲我?”
封水衿颤声道:“你、你现在根本不清醒……不许碰我……”
他才不想像上次那样满怀期待却被告知一切“只是意外”,他再也不要给封玄慎后悔的机会。
封水衿听到男人似是低低笑了一声:“不清醒?”
封玄慎原本也认为,清醒是他必须终身遵循的禁令,是避免堕入深渊的警醒,可最终清醒给他带来了什么?
指腹按上封水衿饱满的唇瓣,抵着下唇用力擦拭,将淡粉色的唇都磨得充血通红。封水衿痛叫道:“你干什么?唔……停下!”
“你该好好擦一擦。”封玄慎盯着那艳红的软肉,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声带缝隙中磨出来的,“免得留下什么脏东西。”
兜兜转转又说到池寅凡身上,封水衿方才在院子里,趁封玄慎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了颗凝神丸,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他松开了池寅凡。但还是没能阻止他将池寅凡直接丢出了门,眼下那股害怕后的委屈混杂着痛意一齐爆发:“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阴晴不定,疼死了,放开我!”
“还不知悔改。”
“——那又如何?我错在何处?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封水衿天不怕地不怕地顶回去,头脑发热道,“是你不要我在先,难不成还要我乖乖听话么?我又不是没处去……指不定,指不定哪天便能给你带回来一个弟婿!”
“砰!”一声,窗边的多肉瓷瓶应声而碎。
封水衿吓得一颤,下一刻,男人狠狠吻了上来,近乎啃咬般吻住他的唇瓣。他来势凶猛,不知道是谁的血快速弥漫在口腔,使这个吻沾染上浓重的血腥味。
封水衿气喘吁吁地被松开,嘴角一抹血红,他的双眼湿漉漉地,扭过头喘息着骂道:“……谁让你亲了?赖账的家伙…我才不要……不要你……”
哪怕只是移开了半秒的视线,封玄慎都已无法忍受,眼中翻涌着浓黑色的浪潮,伸手控住封水衿的后颈,指腹抵着他跳动的脉搏,逼迫他抬起头来。
男人收紧了手指,声音仿佛被什么利刃割开般喑哑:“看着我。”
“从今往后,只能看着我。”
铁链垂落在地,随着拖拽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
封水衿缩在床上,还在懵懂中便被扣住了脚踝,一片冰冷贴着皮肤,冻得他一缩。
“咔嗒”一声,锁链闭合,将雪白的人影禁锢在了这一小块天地之中。
“哥哥……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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