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墨故意这么做,是不是又想逃跑?!
寒冷的冬天,荒凉的山顶,伸手不见五指的后半夜,正常人应该都只想找个温暖的房间好好睡一觉,但柯墨不是正常人,他荒诞诡谲的行事风格让顾玦完全无法揣测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只能穷尽自己能设想到的所有可能性,并加以严防死守。
顾玦停下脚步原地站定,深吸几口冬夜的冷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做好心理建设后又原路返回,走到柯墨面前,把人从台阶上拽起来:“回去睡觉,天亮就下山,跟我回粼海。”
柯墨不说话,顺从地站起来,接着身体突然前倾,再次靠近顾玦,把顾玦吓得闪身后撤,同时条件反射般抬手挡在两个人中间,一副严防色狼的警惕模样。
柯墨见状哈哈大笑,突兀的笑声打破黎明前的宁静,顾玦气急败坏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别发疯!你想把全寺的人都吵醒吗?”
柯墨伸出舌头,在顾玦手心舔了一下。
唔,yummy~
顾玦真的要气炸了,未经大脑批准就擅自行动,一巴掌狠狠拍在柯墨屁股上,像平时教训犯淘气的小羽一样,但力度比打小羽重得多。
在动手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撤回,手掌落下的同时,他听到柯墨从喉咙里发出一种不知是被打疼还是爽到的奇怪声音。
他再次触电般弹开,后退一步放开这个无药可救的精神病,低声怒吼:“闹够了没?!”
柯墨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回味了几秒钟,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点头:“够了。”
顾玦:“……”
精神污染,这绝对是精神污染。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佛堂前,无声地对峙了好一会儿,直到顾玦勉强相信了柯墨不会再发疯,才暗暗松了口气,准备收拾一下这个对佛门不敬的夜宵现场,然后回房间等待天亮。
他伏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空啤酒罐、包装袋等垃圾,又抬起脚来试图踩灭未燃尽的篝火,然而只是比划了一下,又觉得不太稳妥,下不去脚。
柯墨在一边看着,突然把手电筒递过去:“喏,帮我拿一下。”
顾玦不明所以地接过手电筒,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
柯墨向前一步,站到火堆前,掀起上衣,手摸向腰间,哗啦一声,打开牛仔裤拉链。
顾玦突兀地反应过来这货要做什么,下意识“靠”了一声,然而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能匆忙后退两步,背过身去。
哗啦啦的流水声响起,片刻后停止,顾玦听到柯墨拉上裤链的声音,又听到他说:“好了,走吧。”
饶是不打算信佛,顾玦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心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希望佛祖大慈大悲,不要跟两个小小凡人计较。
两个人回到后院客房,顾玦一刻都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索性跟着柯墨进了他的房间,催促他收拾东西跟自己离开。
柯墨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从刚才在院子里就隐隐感觉胃有点疼,现在疼痛加重,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抬头看着顾玦,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戏谑神情,看上去有些冷漠,甚至有几分凝重。
“跟你回粼海,然后呢?”他终于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我对你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你还能容忍我?”
顾玦站在门口,与柯墨保持着安全距离,听到这个问题后沉默了片刻,才字斟句酌地回答:“我知道你对顾家有恨,有很多委屈无处发泄,而我父亲和柯阿姨对你感情上的亏欠,再也没有机会偿还给你。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尽最大努力弥补。上次你问我打算怎么弥补,我当时还没想清楚,但现在想清楚了,我希望能带你回家,我们可以像家人一样相处。”
面对顾玦的一脸诚恳,柯墨却无动于衷,他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手掌上的纹路,轻声问:“家人?如果我把我妈留下的专利卖给锦行,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家人吗?”
终于还是聊到这个问题了,顾玦知道自己无法回避,却也不想欺骗柯墨,假装这件事不重要。面对这一困境,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一定要给我出难题么?”
他说的“难题”指的是柯墨要将专利卖给海思的竞争对手这件事,然而在柯墨听来,却是对于自己前面问题的一个否定的回答:你在给我出难题,不要逼我说出答案——不,如果你把专利卖给锦行,我就不愿意再认你。
泡沫在眼前破灭,柯墨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不给你出难题。”他冷笑一声,“你走吧,没意思,我不想玩了。”
顾玦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察觉到柯墨的情绪变化,他走到柯墨面前蹲下去,看着他的脸,像哄小孩一样:“我们先回家,其他事可以慢慢商量,好不好?”
回家?慢慢商量?
这副温柔的态度不仅没有让柯墨服软,反而加倍刺痛了他,心底有个声音响起:“你当我很好骗是不是?你以为我是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谁捡我回家,我就会摇着尾巴跟他好?”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出现,带着讥讽的笑意:“你以为,你不是么?”
前一个声音暴怒:“我不是!”
与此同时,柯墨猛然甩开顾玦试图牵住自己的手,指着门口方向,目光阴鸷,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我让你滚,没听到吗!”
顾玦不明白柯墨为何突然变脸,从小到大,除了他,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话。
想到自己为了眼前这个人,将年仅九岁的小羽丢在爷爷奶奶家,整整一个除夕夜都滞留在这荒山野岭,好脾气地容忍他胡闹,而他却一言不合就发疯,顾玦感觉自己耐心殆尽,不想再这样耗下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只能缓缓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坐在床边的柯墨:“我以为你想要陪伴和关心,也许我错了,你只是想折磨所有人。”
说完,看柯墨没有反应,他迈开脚步朝门口走去。
柯墨没有抬头,听着房门被打开又关上,顾玦的脚步声远去,只感觉一阵翻天覆地的痛苦突然从虚空中袭来,整个世界仿佛在眼前坍塌。
他分辨不清这剧烈的痛苦究竟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去,缩成一团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顾玦上山来没带什么东西,只有钱包和车钥匙还落在隔壁房间,他去拿了东西准备离开,路过柯墨房间终究还是不忍心,想进去告诉他,顾家永远是你的家,你想通了随时回来。
他知道房间里的人不会理会自己,所以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却看到柯墨弓着身子躺倒在地板上,眉心紧锁,脸色苍白。
他大惊失色,冲过去试图把人扶起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柯墨想要推开这个人,不让他碰自己,可是胃部的剧痛抽干了所有力气,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可把顾玦吓坏了,他把柯墨抱起来放在床上,一边反复追问究竟是哪里不舒服,一边去翻他的包和房间里的各个角落试图寻找药物,却一无所获。
柯墨额头冒出一层冷汗,颤抖的双手抵在胃部,顾玦从他的动作中猜到了他是胃疼,这荒山野岭又没有医院和药店,只好出去敲门找僧人们帮忙。
僧人为柯墨送来药箱,顾玦从里面找出一盒胃药,喂柯墨吃了下去,然而情况丝毫不见好转,柯墨俯下身子开始呕吐,把刚吃下去的药和晚上吃的食物一股脑地全都吐了出来,呕吐物中还掺杂着血腥味。
顾玦意识到情况严重,当机立断将他房间里的个人物品收拾起来一股脑塞进旅行包,连人带包一起背在身上,拜托两名僧人帮忙打手电筒照明及带路,以最快速度朝山下冲去。
历经波折,终于开车将柯墨送进隽城一家医院时,天色也亮了。
大年初一清晨,大街上人烟稀少,医院急诊室却异常忙碌,有除夕夜放鞭炮炸伤的,鱼刺卡喉咙的,喝醉酒因为各种原因受伤的,也有吃坏东西肠胃出问题的。医生对胃病患者见怪不怪,按照惯例开了几张化验单让家属带着去做检查,说要等化验结果出来再判断是否需要住院治疗。
海思集团在粼海有一所私立综合医院,医疗资源是国内领先水平,顾玦虽然没学过医,但与自家医院相比,他看得出来这家医院各方面条件都比较有限。为了不耽误治疗,他一边带柯墨去做检查,一边给海思医院的院长打电话咨询专家意见。
院长得知是董事长的亲弟弟生病,不敢有丝毫怠慢,建议尽快转院回来,给他安排专家团队做全流程检查和治疗。
就这样,大年初一上午,打着吊瓶的柯墨被抬上救护车,再次非自愿地被带回了粼海。
*
作者有话说:
肉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犯病。
第12章 生病
救护车上,柯墨闭着眼睛,恨自己这胃病犯的不是时候,简直像是一场蓄意的低级卖惨。
顾玦明明都要弃自己而去了,现在这样算什么?是同情和施舍吗?
柯墨知道,顾玦一直都是那种表面高冷、内心柔软的傻直男,很多年前他就看透了顾玦的这一弱点,并狠狠加以利用。那时候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操纵人心,并以此为乐,可如今,他不想再要顾玦的半点同情。
两个男孩的首次越界行为,就发生于那个顾玦出于同情心而答应陪柯墨睡觉的晚上。
那天晚上被柯墨夺走初吻后,顾玦似乎很尴尬,一声不吭背过身去,整整一晚都保持着同样的睡姿一动不动。第二天早上柯墨醒来时,顾玦已经离开了,楼下餐厅也没有见到人,问过管家,得知他一大早就以补作业为由,比平时提早一个小时去上学了。
柯墨以为顾玦躲着自己是因为害羞,心中暗暗得意,给顾玦发了条短信,假装委屈地嗔怪他:“哥,你不等我就走了。”
没想到整整一天都没有收到顾玦的回复,直到放学司机来接,才听说顾玦为了备战高考,决定从今天起每天在学校上早晚自习,早上提前一小时离家,晚上九点以后才回家,为此司机需要分开单独接送。
这好像不是害羞的反应,柯墨意识到不对劲,当天晚上等到顾玦回来,追进他的房间问他为什么躲着自己。
顾玦避开柯墨的对视,低头整理书桌,回答说昨晚的事情不该发生,以后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柯墨表面委屈巴巴,内心张牙舞爪:怕了吗?这才哪到哪。后面还有更劲爆的,咱们走着瞧。
从那天起,顾玦真的开始早出晚归,两个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柯墨尝试去高三楼层顾玦的班级教室找过他两次,可是这小子吃一堑长一智,竟然学聪明了,不再轻易上钩。
第一次柯墨举着手指,给顾玦看自己削铅笔时不小心被美工刀割破的伤口,顾玦掏出钱包塞给他一百块钱:“去校医室买盒创可贴,再去文具店买个好一点的自动转笔刀。”
柯墨傲娇:“画画用的铅笔必须手动削,哥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顾玦无动于衷:“你上次打架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第二次柯墨拿着考砸的成绩单去卖惨博同情,说今晚一定会挨妈妈听骂,问顾玦能不能晚上陪自己一起回家。顾玦接过成绩单看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考成这样,我要是柯阿姨我也生气。她骂你就听着吧,下次长点记性。”
柯墨趁机提出要求:“可是数学实在太难了,哥,你能不能帮我补补课?”
顾玦:“我没空,你让柯阿姨给你请个家教吧。”
当天晚上柯墨回到家,不仅没有逃脱挨骂的宿命,还得到一份命运额外的馈赠——
柯妍说顾玦建议自己帮柯墨找个家教补习功课,她觉得很有道理,已经安排上了。
柯墨气急败坏,觉得顾玦简直比自己还要变态,自己只是想跟没有血缘关系、不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哥哥打个炮而已,可顾玦呢,他干了什么?!他竟然让柯妍一口气给自己请了三门课的家教!!!
在亲妈和家教的双重压迫下,柯墨消停了一阵子,表面乖巧安静,内心阴暗爬行。他利用为数不多的课余时间去找自己在校外的“好兄弟”,问他们哪里能买到催情药,给男人吃的那种。
那几个小混混并不是什么大恶棍,平时也只是打个架泡个妞而已,虽然在违法乱纪的边缘蹦跶挺欢,但从未真正踩过红线,一听柯墨这个外表清纯的男高中生竟然要玩这么大,吓得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出来混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我们从来没做过迷奸这种事!”
“兄弟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我们只睡女的不睡男的!”
柯墨不死心:“不是说有那种药,吸一口就变gay,欲仙欲死的?”
小混混甲:“没听说过。”
小混混乙:“只听说过有一种喷雾,拍你肩膀一下,你就把银行卡密码告诉对方了。”
柯墨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没文化真可怕,那都是谣言,根本没有那么邪乎的迷药!”
小混混丙:“你说的那个听起更邪乎好嘛,什么药能吸一口就变gay?”
听起来好像在理,柯墨认真琢磨了一下,如果真有这种药,那只要来个反社会人格到处喷一喷就能实现人类大同,人类断子绝孙走向灭亡指日可待。
唉,的确不太可能有这种好事。
意识到此路不通,柯墨放弃幻想接受现实,继续开动脑筋,想要在残酷的现实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天傍晚放学,柯墨因为不想回家面对补课老师,磨磨叽叽在学校晃悠了很久。他背着书包从教室百无聊赖地逛到图书馆,又从图书馆溜达到操场,远远看到顾玦竟然也在操场上散步,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俩人有说有笑,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样子。
说什么要留在学校上晚自习,结果竟然是和女生在操场上散步约会?!
柯墨气炸了,想冲上去抓他个现行,可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顾玦不好好学习,偷偷摸摸早恋,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最好是个恋爱脑,为了谈恋爱荒废学业,耽误高考,让顾海年看看自己引以为豪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望着那一男一女在夕阳下的背影,柯墨冷笑一声,转身离开操场。
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应该为庆祝顾玦早恋,晚上多吃一只鸡腿,然而不知为什么,心情莫名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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