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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移山(近代现代)——卡尔维诺斯夫君

时间:2023-12-23 09:09:05  作者:卡尔维诺斯夫君
  这扇玻璃门泛着明黄色的光,隐隐约约曝露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四边与墙壁的缝隙挤压出一些白色的热汽,漏出哗啦哗啦的水流声。
  他心如擂鼓,咽下一大口唾沫,对这扇门后的躯体心驰神往。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掌面贴在玻璃门镂刻的纹路上,不偏不倚地置于那人影的胸膛处,感受滚滚的热意,心怦怦直跳。
  彼时梁念诚的小腹又可耻地烧灼,他知道他可能疯了,对仰慕的人心术不正,仅仅看见影子就能令他欲望倾覆,深陷泥潭。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相遇就是个弥天大错,他第二次遇见谢治群的时候,也不该鬼迷心窍地跟上去。
  没有回应,没有结果。
  单方面的感情,对同性的迷恋。
  这单取任一桩件,皆是他不可承受的罪状。
  梁念诚曾经甚至幻想,如果那个时候在文印店外,没有冲动追随谢治群的离去,而是按部就班回到工地,是不是就没有后来保安亭大爷对自己的刁难,也就没有谢治群的好心解围,他们俩是不是真的不会再遇见?
  命运从来不可妄断。
  梁念诚没有盖棺定论的勇气,但他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他不后悔如今对关于谢治群作出的任何决定,他只怕他们之间连一点羁绊都没有。
  不管是过去,现在,亦或者未来。
  我想对他好,这是认真的。
  梁念诚闭上了眼睛,随后将手掌从玻璃门撤离,转身走进房间,没有阖上门,环顾四周,这个房间的陈设和客厅简约的风格如出一辙,看上去不像是有人久居。这恰恰说明这并不是谢治群常驻的归所。
  墙面上挂着一个老式的大表钟,褐色的梨花木藤镶嵌一圈的琥珀,钟的左下方摆一张铁质的双人床,下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上床却有些邋遢凌乱,床的对侧是一扇窗,窗前立有两张简陋的桌子,桌面正中央地摆放一份工作报表。
  梁念诚拿起一看,这是一份质检报告单,检阅员上签署的是谢治群的名字。
  谢治群的字迹和本人身上独有的书卷气息不谋而合,一样的隽秀、苍劲。
  报告单旁插空夹几张草稿,上面琳琅满目绘满梁念诚看不懂的公式,下面垫有一张红色方格的信纸。
  梁念诚没有翻看的意思,不料窗口传来一阵风,好巧不巧地吹散了那几张草稿纸,他放下报告单,不慌不忙地一张张捡起,当视线触及至那张信纸,从而扫到里面的内容,心不由得一颤。
  那是一封情书,最后一行很明确地注目一句露骨的情话“亲爱的程锦同学,寥寥几句难以聊表我心,但仍旧真心希望你能接受我,让我和你一起共度余生。”
  踯躅间,他如堕深渊,将这封信藏进稿纸之下,归置在桌面,整个人失魂落魄,背靠冰冷削骨的墙体,心情一落千丈。
  他很难不记起,之前在写字楼下,偶然碰见和谢治群同行的女人。
  程锦。这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吗?原来谢治群喜欢的人叫这个名字。
  谢治群有喜欢的人了,你早就清楚了,不是吗。
  梁念诚登时心如刀绞,眼角开始冒出苦涩,惶恐又要像之前那样窝囊地流出泪水,便在心里痛斥自己不要意气用事。
  梁念诚,不要再这样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更何况这个问题根本就不能被解决,你是个男人啊,就算你喜欢他,你又能做什么呢?
  许久,他苦笑,在寒风中落下黑色的帘幕:“你和他不可能。”
  谢治群洗完澡,握着一条毛巾擦拭头发,见房门正打开,走进去就见梁念诚又是傻站着发愣,无奈地凑上前,抚摸这人畏缩的脖根,结果碰得一手的冰冷。
  猜想这人是吹冷风久了才这样的,他心中有股无名火,正要责他不懂得爱惜身体。
  梁念诚已经反应过来,回头看他,先是眼神游离,随后迟钝地抿起一个害羞的笑容。
  谢治群又气又笑,“站这做什么?”
  脸贴过去和梁念诚对视,“难不成在等我呀?”
  梁念诚害羞地别开脸,原本酸涩的心情又被谢治群的亲近给驱散了。掺杂进一些自作多情的甜蜜。
  他不想自己失控,便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谢治群不喜欢男人,他也该以一种正常看待同性的方式和谢治群相处。
  他点头,鼓起勇气道:“对。”
  谢治群一愣,没想到梁念诚这么直白,说:“其实不用等的,你真的太乖了。”
  牵起梁念诚的手臂径直往床上走。
  梁念诚盯着谢治群的手,脸色沉了下去。
  “下面是我的床,上面是我室友的,我今天和他打过招呼,他告诉我他的床随便睡,但是太乱了,你睡我的吧。”谢治群大致比划了一下,随后便要爬到上铺。
  梁念诚摇头,蹙着眉,按住谢治群的腰,说:“不用了,我不介意,而且上铺不太安全,我上去吧。”
  谢治群诧异从腰侧传来的那股沉稳的力度,眼瞧着梁念诚松了手,爬上床,俨然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五分钟后,谢治群关掉灯,室内寂静无声,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黑暗中突然传来梁念诚低沉的嗓音:“晚安,谢治群。”
  谢治群感到古怪,但也不知道古怪在何处,他也回了一句“晚安。”
 
 
第15章 十五
  =====================
  一年前,谢治群脱离大学生活,踏入社会,回到云湾镇,成为糖业公司旗下一名质检科的年轻干部。
  此前他的睡眠一直很稳定,但今夜却破天荒做了梦,一个既真实又荒诞的梦。
  他梦见独自一人待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偌大的空间上方悬挂一簇瑰丽的状似蝴蝶的灯束,凛冽的美感与虚幻的缥缈交相辉映,失真的光芒似幻似灭,侵蚀了他的理智。
  当他从柔软的床上醒来,抚摸阵痛的额头时,一直沉默的房门不动声色地开了。
  谢治群的视野似披上一层轻薄的纱布,朦胧不已,定睛一看,也只能勉强瞧见一个迷糊的人影向自己靠近。
  那人身形高大,体阔肩宽,沉稳的脚步一声一声踏进他心底。
  届时,他的心似缝上一根精确的指南针,延伸出一个额外的轴对称,而那针的矛头不由自主地偏向那人的方位,心神恍惚地问道:“你是谁?”
  话音刚落,他就有些愕然,因为自己的声音极其沙哑,声带振动的感觉如同赤脚行走在钉板上,那般血肉横飞,疼痛难忍。
  彼时那人已经坐到他身旁,温厚的手掌抚上他的额头。
  随即出乎意料的,将他连人带被揽入怀中,触碰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极尽温柔,甚至还用嘴唇轻轻摩挲他的上颚及嘴角。
  奇怪的是他的心与身体居然对这越矩的行为无动于衷,反应平淡得似乎已习以为常。
  他听到那人对自己说出的第一句话:烧退了,比昨天好多了,要是还难受和我说,不要自己忍着。我会心疼。
  谢治群皱紧眉头,想反抗却使不上力,只能任人摆布。
  男人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像在何处听过,但无论如何梳理记忆,都寻不出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他和男人的身体贴得极近,自己如一摊折腰的杨柳,软弱无力,倒挂在这坚如磐石的胸膛上,他没有不安的情绪,而是心安理得地依偎拥抱中汲取温暖,就好像这不是第一次。
  他摇了摇头,喉咙的干涩令他无心交谈。
  他活了二十二年,都从未谈过一场恋爱。
  说他清心寡欲,还是心比天高都不对,他只是很难对一个陌生的人心动。
  更何况是和一个男人,虽然只是梦中,但他仍觉得真实可怕,好似未来已昭然若揭地摆在眼前,无法再作出更改。
  男人轻声地笑了笑,捧着他的脸,缠绵地说:“谢治群,你真好看。”
  这突兀的甜言蜜语令谢治群的老脸一红,还未等他作出回应,男人便急不可耐地在他干涩的嘴唇上亲吻,用湿润的舌头舔舐干裂的唇角,甚至深入口腔中,搅个天翻地覆。
  他的一呼一吸皆被这激烈的吻掌控,没有悬念地失去自控力。
  男人的力量蛮横且霸道,他拼命挣扎,却于事无补,压在这人胸膛抗拒的手丝毫不起效,甚至直接被摁倒在床上,扒下裤子分开腿,隐晦了二十多年的私密之处,突然被灼热的异物插了进去。
  那男人咬着他的耳朵道:“治群哥,你的太小了,我的太大了。”
  电光火石之间,根深蒂固的信念分崩离析,身体被吃得个一干二净。
  他的世界随着男人射入他体内的那一刻天昏地暗,仿佛末日来临了。
  当谢治群从这个绮丽古怪的梦醒来时,身上冒热汗,应对的变化显而易见。
  但他没有硬,这是好事。
  但谢治群依旧感到很惶恐,他第一反应是反复确认自己不是同性恋,对男人没有兴趣,绝对没有和同性厮混的不良迹象,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待他恢复冷静,下意识抬头看,上铺的床位已空,便知道梁念诚已经走了。
  原本乱砌的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与室友好吃懒做的惰性有天壤之别。
  这时他的注意力转至窗前桌面上一张纸条和两个热乎的包子,起身走过去,捡起纸条一看,是比较规整的方正字体,写道“治群哥,我先走了,包子是我从楼下的早餐店买的,谢谢昨晚你让我留宿,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谢治群拎起那装包子的塑料袋,掂量一下,旋即嗅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印象中这家店的生意火爆,肉包最为推崇,往往七点就人满为患,在店门前排长队,甚至还未到八点就会兜售一空。
  这小孩儿,起这么早吗?
  他不自觉地上扬嘴角,心中暖意融融。
  这天早上梁念诚贪黑起早,罕见地大手笔为谢治群买了一次肉馅包子,这是用他几天没有吃早餐节省的钱买的。
  他买完并不觉得心疼,甚至有些开心。
  从包子铺回来,他蹑手蹑脚地迈进房间,在桌上放下包子,又在很短的时间内,颇为眷恋地端详谢治群安静的睡容。
  腹诽这人睡熟的样子也很好看,很斯文,抬手帮忙掖好被褥,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再回到工地上时,他和往常一样,挥汗如雨地劳作。
  这时工地的境况已不是昨日汪洋大海的光景,任何被风雨侵蚀过的印迹烟消云散,地上潮湿的低洼不复存在,有的只是热辣的艳阳高照。
  旁人都对这变化无常的天气怨声载道,唯独梁念诚似拼命三郎,勤勤恳恳地埋头苦干。
  休息时间,梁念诚也只是跑到工地对面摆摊的店铺,极其吝啬地要了根短小的糯玉米,他干了一天活,却只吃了一根糯玉米,并且吃得津津有味,食髓知味的模样好比在享受什么绝世的饕餮盛宴。
  这令一旁习惯大鱼大肉的亮仔看呆了眼,自昨天起,亲眼目睹梁念诚身先士卒,关掉阀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把梁念诚当成平日里胆小怕事的黄毛小子看待了。
  从前他都不屑一顾,这次他是怀着钦佩的心情上前拍打梁念诚的肩膀,友好地问道:“你就吃这么点啊?”
  梁念诚此时已经把糯玉米棒啃得赤裸精光,他刚才咕噜咕噜往口中灌了很多水,嚼烂的米糊吸饱水分,撑满胃部,令他生出一种虚假的饱腹感。
  他没想到一向心高气傲,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的亮仔会主动搭话,但转念一想,脑中仍挥之不去的色情画面,又十分羞愧,于是他也尽量对亮仔客气起来:“嗯,这个就足够了。”
  亮仔低头,凝视手中的肉包子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毅然决然掰开一半,送到梁念诚面前,爽快地说:“这个给你。”
  梁念诚没有接,露出疑惑的神情,亮仔见状干脆直接塞进他手里,轻描淡写提了一句:“你之前也帮我不少忙,这次算回报你。”
  梁念诚恍然大悟,肉包子的香味令他垂涎三尺,想起今早自己给谢治群买的肉包,也是这么香,他口水直流,便没有拒绝。
  他实在太饿,很久没沾荤腥,小口地啃面皮,舔了一口油亮的肉馅,随后露出一个幸福的笑,感激涕零地说:“谢谢你,亮仔。”
  脑海中浮现出一帧,谢治群一口一口啃食肉包,细嚼慢咽,喉结滚动的景象。
  “不客气。”
  亮仔看到平日风卷残云式饮食的梁念诚忽然间斯文起来,还有些奇怪,发自内腑地道:“之前你从不和我说话,我以为你不是害怕我,就是讨厌我,最近发现你人还挺好的,所以我苏宁亮决定交下你这个朋友。”
  梁念诚吃完包子,嘴角沾有发亮的油,听到亮仔情真意切的说辞,也激动不已,毕竟这是工地上除巴子之外,第一个主动愿意和他结交的人。
  “很高兴和你做朋友,亮仔。”
  亮仔笑嘻嘻道:“你这人,真上道儿。”
  趁热打铁地捞住梁念诚的脑袋,前言不搭后语:“我说你,真打算一直在这工地混日子吗?”
  梁念诚沉默了一秒,摇摇头,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会一直在这。”
  亮仔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是,我在这块工地待太久了,早就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见世面了,听说沿山路段口的延堇糖厂要开始招长期工了,我打算去试一试,你要有兴趣去,干脆和我一起去看看吧。话说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来着,我上次就扫了一眼给忘了……”
  一直闷不吭声的梁念诚望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这个月的16号,这周周日。”
  亮仔一拍大腿,喜出望外道:“原来你知道啊!”
  梁念诚点点,正色道:“知道,上次我听见其他工友说了。”
  又有条不紊地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不过周六的时候我要先回乡下一趟,我有事交代我的家人。”
  “不碍事!不碍事!周日你在就行!”亮仔是性情中人,一口吞尽那泛油光的半个肉包,气定闲神地蹿起身,对着一个方向大喊:“我亮仔终于快要离开这个破地方了!你个狗娘养的臭小子!见鬼去吧!”
  远方有什么呢?只有一朵孤独的云,和一颗日旭东升的太阳。
  梁念诚好像知道他在骂谁,但又装作不知道。所以只是附和问一句:“你说谁?”
  亮仔阴森地咧嘴笑,竖起中指,给出一个牛气冲天的答案:“当然是这操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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