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脑子很乱。”叶望环双手抱着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路君年的话太密了,让他根本没有自己思考的时间。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抽身,他现在只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思考!
路君年淡淡地瞥他一眼,重新戴上了面具,转头对不远处的明钧惟说:“明大人,事不宜迟,抓人吧。”
叶望环:“等一下!”
明钧惟听到路君年的话,还没有动作,叶望环立马就喊道:“我把我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面具下,路君年悄无声息地勾了勾嘴角,又很快恢复面无表情。
路府。
“路君年”下了马车后就回了屋,当然,回的并不是路君年的寝屋,而是下人住的简陋小屋。
他走到铜镜前,手覆在自己的脸上,手指细细拂过这张完美无缺的脸庞,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人。
没有痘印,没有红痕,就算他伸手在这张脸上狠狠一掐,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这张脸没有任何缺憾,因为它是一张假脸。
良久,“路君年”叹了口气,沿着下颌骨往上,撕下了整张人皮面具,再一抬头,镜中出现的赫然是汤成玉的脸。
脸型瘦小,眉弓明显,因为消瘦而显得颧骨格外突出。
汤成玉静静地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回想起昨日夜里路君年对他说的话。
春日宴第六日晚,路君年回到路府,将汤成玉叫到了寝屋内。
“汤成玉,我需要你假扮成我的样子,明日夜里,从皇狮园坐路家的金轮马车回路府,我会派人当你的马夫保护你的安危,路上会遇到雇佣杀手,但我推测他们并不会要你性命,只需要看到你的人,或者说,我的脸。”路君年如是说。
汤成玉乍一听感到不可思议,问:“有何缘由?”
路君年只淡淡地说:“其他的事你不用管,你要记住,一旦你假扮成了我,举手投足间都不能有瑕疵,不能有奇怪的举动,更不可开口说话,神态、眼神,都要跟我很像,你来府上这么多日,应该已经对我很是清楚熟悉。”
汤成玉应下,随即又问:“可不说话的话,老爷不会看出来端倪吗?”
春日宴结束,路恒也会坐着金轮马车回来,到时候在一辆马车上,总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吧?万一路恒问话呢?
路君年指尖点着桌面,说:“我会提前让人把老爷秘密接到宫门口,你只需要假装马车上除了你还有老爷就行,切记,不可让杀手上车查看,以免他们起疑。”
汤成玉明白了,从自己下人的屋中取来研钵,里面还有粘稠的肉色泥状物。
“这是?”路君年问。
“易容不是想变成谁就能变成谁的,路少爷,我需要用你的脸做脸模,和我的脸模进行正反面翻倒制模,才能做出一张人皮面具。”汤成玉用研棒搅着泥状物,跟路君年解释。
路君年了然,汤成玉便将泥状物涂在了路君年脸上,泥状物很快变干,汤成玉将脸模取下,往其中倒入另一种胶状物,均匀地涂抹在路君年的脸模上,又将另一个干了的脸模扣在上面,压实。
两人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汤成玉算好了时间,将两张脸模分开,从中间取出已经凝结成一张人皮面具的胶状物,将边缘修剪干净,剪出眼睛和鼻孔的对应位置,又在嘴唇中间划了一横,留作开口。
汤成玉将人皮面具清洗干净,在自己脸上抹了一层膏,就将那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调整好位置,看向路君年。
“路少爷觉得像吗?”汤成玉问。
路君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他伸手抚上那张人皮面,手下的质感比人的肌肤光滑,也异常冰冷,汤成玉脸上的热度似乎并没有透过人皮面具传出来。
“像,很像。”路君年轻声说,“除了眼睛、声音,还有身形、身高,其他都很像。”
眼睛不是熟悉的人其实也很难看出,更何况是在黑夜下,那便更难分辨了;声音只要不说话就不会穿帮;而身形可以依靠衣服遮挡掩盖。
路君年比汤成玉要高一点,但只要站在高处,对方视角从平视变为仰视,便难以区分一些细微的高度变化。
这样的伪装,很成功,路君年很满意。
屋顶很快响起一声短促的哨声,那是路君年让人留给汤成玉的暗号,代表事情已经完成。
汤成玉从回忆中抽离,起身往门口走去,叫了人重新准备好马车,往宫门驶去。
皇宫门口。
“那小子到底坐着马车去干什么了!难道要他爹留在这宫门口过夜吗!”路恒重重地拍着桌子,气势汹汹地就要出门,被平生拦了下来。
“老爷,少爷说有点事就借了马车,说是很快就会回来接我们的,老爷就别生气了吧,当心身子。”平生拉着路恒不让他乱跑。
路恒推开平生,嚷嚷道:“那金轮马车是能随便拉出去用的吗?你看看都过了多久了,我看那小子在外面玩疯了把他老子都忘了!我刚刚若是靠着双腿走,也该走回家了!”
平生又要拦着路恒,又不能说他家少爷的不是,左右为难,欲哭无泪。
好在没过多久,金轮马车终于行至宫门口,平生赶忙搀着路恒上了马车,心底松了一口气。
他家老爷平时和蔼可亲,可一旦动了怒,那是极难哄好的,平生很是为他家少爷担心。
金轮马车再次慢悠悠地朝路府驶去,一路上,都是路恒骂骂咧咧的声音。
“路云霏那臭小子,真是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等我回去逮到他,一定非给他打掉一层皮!”
第62章
叶望环被压往大牢,刑部的人连夜取下小灯笼中的火药,堆积在一起粗略估算,跟火药库缺失的数量差不多一致。
路君年见没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便想要趁机离开。
他还没走两步,肩上就是一沉,一回头,明钧惟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刀鞘压在他的肩上。
“这位奇人异士,能说一下你是从哪里得知犯人偷了火药藏在灯笼里的吗?”明钧惟沉声问道。
路君年轻呼出一口气,他就知道明钧惟不好糊弄,估计在进入皇狮园之前,对方就已经通过声音知道他是谁了。
“明大人,请。”路君年示意明钧惟跟他到马车上详谈。
明钧惟跟着路君年上了马车,路君年坐下后就取下了面具,明钧惟脸上果然没有惊讶的表情。
“你早就知道是我了。”路君年说。
“如果不是知道是你告的密,我可能并不会轻易相信,还带着刑部的人来这里搜查。”明钧惟的目光带着审视,紧盯着路君年。
路君年有几分不自在,失笑道:“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又不是犯人。”
明钧惟不说话。
“明大人总不会以为我跟他们狼狈为奸,最后叛变吧?”路君年淡笑道,“我只是刚好发现了他们的计谋,将这些信息透露给你,你刚刚得到了那么重要的供词,抓了个犯了多重罪行的犯人,这可是很大一笔功绩,等这件事尘埃落地后,明大人说不定能官升一级。”
“我入刑部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了揭露世间不公,还清白之人一个公道。”明钧惟不悦道。
“明大人自然是最公正廉洁的。”路君年说这话并没有任何阿谀奉承之意,是真的由衷夸赞。
“酒窖那边的事我不在现场不太清楚,等你们两边的信息对上了,再来问我也不迟。”路君年看着马车窗外的夜空,空中只有零星的几颗星星,“已经很晚了,明大人若是想要盘查我,也得等到明天不是?”
明钧惟转头看了眼夜色,估摸了时间,才说:“路少爷,虽然我们有点交情,但公是公私是私,我仍旧对你保持怀疑态度。这几日我都会在刑部办公,如果此次的案件有什么疑点,我会派人找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路君年点头没有异议,重新戴回面具,离开了刑部的马车。
路君年回到路府的时候,四下无声,他刚走到前院,正屋的灯突然亮起,大门猛地打开,路君年一抬头,就看到路恒背着手站在门口,路府的下人很快在他身边站成了两排,手里都拿着长板,管家路印文还抱着个长凳。
路君年抿唇咽了口唾沫,心里有点戚戚然,明知故问:“爹,这么晚了,你让他们拿出长板跟长凳做什么?”
路恒冷哼一声,路印文很快走到路君年面前,放下了长凳,接着几个下人抓住了路君年的左右手臂,说了声:“少爷,得罪了。”
他们说完,就将路君年面朝下压在了长凳上。
路君年平趴在长凳上,双手抱住了长凳,他知道,这是路家的家法,因为今晚的事,路恒动怒了。
有人搬了把椅子放在院中,路恒坐在椅子上,冷声问:“你坐马车去了哪里?”
路君年想了会儿,说:“去城东的花卉园逛了逛,我想给桃树添点肥。”
院中一片寂静,衬得路恒的声音格外严厉。
“撒谎,打!”
路恒话音落下,下人们不敢在路恒面前装模做样,举着长板大力打在路君年臀上,接连打了十下便收了手。
路君年咬着牙闷声不吭一句,一丝呻吟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我再问你一遍,你坐马车去了哪里?”路恒粗声问。
路君年抿着唇不说话。
“回避问题,打!”
很快又是十下,路君年在打到中间的时候差点疼到惊呼出一声,他死死地咬着唇才没有让那一声出口。
“不回答是吧,我换个问题,你穿着这一身黑衣去做什么了?”
这个问题更不能回答,路君年咬着牙,依旧没有说话。
“打!”路恒气冲冲地站起身,背过身去,“打到他说话为止!”
长板一下接一下地落下,即便是肉最多的地方,也经不住这样击打,那处由一开始的疼痛到渐渐麻木,路君年隐约感觉到臀后那处衣料的濡湿,他咬唇咬得太用力,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一时分不清究竟只是嘴唇流血了,还是身后也被打出血了。
“老爷,求您别打了,少爷他都受伤了,再打下去会死的!”
路君年意识渐渐昏聩,隐约听到了烟儿为他求情的声音,他一抿唇,唇上的疼痛很快让他惊醒,意识清明以后,疼痛再一次由身下往心口蔓延。
这下他十分确信,身下是真的流血了。
他终是撑不住,从长凳上滚落在地,很快又听到了烟儿的惊呼声。
路君年很快被人扶起,他想推开人站直,双腿却打着颤怎么都使不上劲,额间的冷汗顺着脸滑下,鬓边的碎发黏在了脸上,实在狼狈。
路恒走到路君年面前,再次开口问:“最后问你一次,你今晚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路君年呼吸微弱,最后才小声说了一句:“哪儿也没有去,我回家了。”
路恒恨铁不成钢地用力甩了衣袖,重新坐回椅子上,瞪着路君年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坐那金轮马车,那是御赐的东西,整个大元有几辆那样的马车?坐上那辆马车就要肩负责任,那不仅代表我们路家的脸面,更代表皇室的脸面!就连那雇佣杀手都不敢对金轮马车下手,只敢挑飞我路家的灯笼,因为他们也知道那代表皇室的威严!”
“金轮马车所过之处,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盯着,只要有一点不合礼数的地方,都会让人斥责。表面上看这是皇上给我们路家的赏赐,实际上是一个受万人监督监视、随时可能被敲响的警钟!金轮马车岂容你这般轻易胡闹!”
路君年垂着脑袋,小声说:“爹,我真的没有去什么奇怪地方,我回家了。”
他知道路恒在气什么,若是汤成玉不安好心,坐着金轮马车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这些都要算在他们路家头上。
人人都道金轮好,可路君年知道,金轮马车是一把双刃剑,稍有不慎便可能让路家风雨飘摇。
但他不能说出他今晚的行踪。
“你这几天不去太学堂,给我好好在屋里反省。”路恒只给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叫了路印文,“把金轮马车重新锁起来,今后府里多备几辆马车。”
路恒说完,就回了正屋。
路君年回到自己的寝屋,趴在床上小声抽气。
烟儿本来准备帮他上药,被他拒绝,只让人准备了一盆温水和毛巾。
路君年拿出药膏,跪起身解开了衣裤,别扭地扭过头往自己身后看去,只看到了部分伤痕,但从脱下的衣裤上的血量能够看出,伤口远不止他能够看到的那些。
大腿后面有淤青,更严重的是大腿以上。
他忍着痛小心地擦拭伤口,不一会儿,盆中的水便由清澈变红。
凭着感觉上了药膏后,路君年叫来烟儿倒了污水,在床上尝试了很多姿势,最后还是选择了趴着睡,才能不碰到伤处。
睡意正酣之际,路君年隐约感觉到有人靠近,接着就感觉到有只手从他的背部慢慢往下摸,在即将碰到他的臀|部时,他一个激灵弓起身,侧过身一转,躲开了那只手。
夜色很深,屋内没有一丝光亮,路君年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心跳漏了半拍。
路君年看着那人,他知道那人也在看他,两人就这么静默着互看了好一会儿,路君年就听到一声嗤笑,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看着我做什么,我在枫林苑没找到你人,就想着你一定回家了。”谢砚脱了鞋,爬到了路君年身边。
路君年手攥着被褥,说:“事情解决了,我就回家了。”
路君年看到谢砚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又问:“你那边进展顺利吗?”
“顺利,不过谢棱渊很是狡猾,他想把罪全部推到谢明凰身上。”谢砚说。
路君年说出了他这边的情况,包括叶望环的供词。
谢砚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笑了出声:“你竟然能够提前料到谢棱渊的退路,让我刮目相看。”
路君年沉思了一下,还是跟谢砚说:“我近几日去不了太学堂了。”
“因为被打屁股了。”谢砚低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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