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有些远,我在他背上睡着了。
我听到他说:“安惜泽,我喜欢你。”
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雾,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的脸蹭着他的脸,一直背着我走,他出汗了,蹭到我的脸上。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他鼻尖也亮晶晶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压抑,沉沉的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
他在难过吗,为什么难过。
虽然他已经不是我最爱的好儿子了,我也希望他不要受伤。
我醒过来,一切像是一场梦。
我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
面前他笑容灿烂又开朗。身后有摇摇晃晃升空的孔明灯,像是小星星,又像小太阳。
一盏又一盏。
人间烟火映衬着漂亮男孩。
他逆着光向我伸出手:“你今天睡了多少次了啊!你再不醒过来,我放的灯都要掉没了。”
这个人喜欢怪我,但又不叫醒我。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他说:“老大,生日快乐。”
第21章 | 21
大四的最后几个月,课程表完全空了。
试着去面试几家公司,因为大学学生会期间一直致力于水社团水大创水实践等等各种看着很厉害的活动,简历还算好看,勉强捞到了一个offer。
七月份入职,几乎无缝衔接,公司离得远,我重新租了一间公寓,行李一部分直接打包回家,一部分寄到新的住处。
我没告诉沈言,只是说这几天忙,让他不用管我。
走之前我给安惜水打了电话,他没接。
我只好留了信息。
一直到晚上也没见他回消息。
当时我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床单被子也都拆了,躺沙发上准备将就一晚上。
沙发不大,我迷迷糊糊翻个身直接滚下来吓清醒了。
公寓的餐厅和客厅只隔着一个简陋的镂空木质板,我隐约听到有声响传来。
安惜水打开冰箱门,微弱的光亮照出他的侧脸,他的头发长长了,睫毛也长长了。
他的眼睛是浅棕色的。耷拉着眼睑,疏离又怠倦。
窗帘没拉,我走过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安惜水来了一次久别重逢。
“……”
我问:“怎么不开灯?”
他的身体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笼在狭小的冰箱透出来的光亮里。
他没回答,我只好主动走过去把灯打开。
我以前总觉得安惜水是最装逼最帅气的学霸了,他的学习比赛永远都是一马当先又不见紧迫,永远都是温雅的样子,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应试教育的摧残。
但现在不一样了。
眉宇间还是曾经高傲卓绝的影子,但他疲惫,困倦,脸上还长了小痘痘,
他似乎比之前我在医院见到他的状态还要更糟。
有些话在我心里放了太久,沉沉地拖曳,以至于连询问也要小心谨慎。
不知道合不合适,但我尽量作出轻松的样子,开玩笑一样道:“你没有真的学术造假吧?”
他愣了一下,半晌,缓缓地笑出声。
他的刘海长了,声音有些哑了,满身阴郁的气质。
“你知道了啊。”他把冰箱里的几瓶酒和果汁拿出来,很多都被我喝得只剩一点了。
我也跟着笑了:“这个还能不知道?”
“你回国就一直不正常,我肯定会去了解一下啊。”
他的头微微低着,我把手放上去,揉了揉他的脑袋,他感觉到后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把重量倚在我的肩膀上。
我其实很少有我有一个天才弟弟的实感,他永远不慌不忙,帅气从容,永远都是人群最优秀的那个。
但此刻,他确确实实地脆弱又安静地倒在我的身上。
他现在还没满二十岁。他曾经的计划是二十四岁以前读完博士,在学术界闯下一片天地。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你学会喝酒了?”他看着被我喝得快见底的几个酒瓶子。
我说:“这有什么好学的,早就会了。”
第22章 | 22
安惜水似乎又笑了一下,轻轻地呼吸打着我的下颔。
“跟我讲讲你这几年的故事?”
说完我就觉得别扭,兄弟间这样的对话太奇怪了。
他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我无法形容,一种麻木又缓缓地开口,磕磕绊绊的,像是小时候我毫无准备被推上演讲台的样子,每说一句话,都要慢吞吞地犹豫一会。
从他在名校里最初的风光无限,到某次实验成果的意外获得,再到后来和导师做研究,某次成为最年轻项目副手。
在繁华的学术王国里,踩着漂亮的花圈去抓王子的皇冠。
然后如何跌落尘埃,
走投无路几乎被整个行业拉黑。后面的事情我其实都知道,这段经历甚至被搬在了报纸上。
我登上一个个满是英文的网站,偶尔连网站标语和文章标题都能看混,好不容易在犄角旮旯翻到的都是:成绩造假,捏造数据,甚至说他虐待实验动物……
他没说过为什么没有继续读博而草草回国,事实上,他已经接不到任何名校的offer了。
“一篇小论文而已,不够周祥。被他们抓住把柄,说是完全捏造。”
“论文推断没有问题。”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个方向的研究十多年了几乎完全停滞,运用制药也和理论效果千里之差。”
他看起来是如此颓唐,甚至这样的颓唐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在这样的外表之下,却能说出这样轻得像是没有重量,却又落到地上像宣誓一样的话:
“我没有错,他们错了。几十年前那几篇所谓经典论文的数据是删改过的。”
我的弟弟安惜水。
看着温温润润,什么时候学会过收敛,从小顺风顺水,青云直上,如今才会如此狼狈。
被泼的满身脏水,从太高的地方摔下,摔到触目惊心。
所以才会把自己逼到绝境,满目疮痍,一腔孤勇。
他的喉间挤压一种几乎嘲讽的笑:“在为我难过吗?”
他整个上半身压在了我的身上,半挑眼睑向上看着我。
他凑得太近,一种像是要接吻的距离。口中的酒气呼到我的脸上,我立刻扭头,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说:“你先去睡吧。”
他困得不行,很容易就可以感觉到。
“那你呢?”他问,“去阳台上抽支烟,缓解一下情绪?”
“为安惜水难过一下,或者遗憾一下?”他的声音很轻。我总觉得他很虚弱,非常虚弱,不只是身体上疲惫,更是一直精神上巨大的压抑,“然后天亮沈言会给你发消息,告诉你他要在哪里见到你,告诉你他多么喜欢你。”
“可能还会想到蒋白,毕竟他回国了。”
他像是讲故事一样,过分平淡的语气仿佛这种猜测一样的叙述他已经做过太多遍了,用于填补某种空白:“晚上你会去吃一顿很棒的晚餐,要么点一个很贵的外卖。当然也有可能和沈言出去,看他怎么问的,反正你也没多讨厌他。”
“应该会笑的很少,遇到别人就开几个玩笑,但又没有很快乐。你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回到家准备入职,买一些办公室用品。然后睡觉。”
安惜水说得平平淡淡,我却心情苦涩。
他的手从我的肩膀上离开,带着他整个人的体温。
我的弟弟动作缓慢地收拾餐桌,把剩下的酒和食物都装进垃圾桶。
年岁有加,并非垂老。
何至暮年?此刻的他的样子,恍若垂老。
我伸手想去拉他:“……惜水。”
他躲开了。
“哥,我每天在想你啊。国外四处碰壁的时候,在实验室的时候,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穿着护目镜实验服不小心睡着太难受又醒过来的时候。”
“可是你不会这样吧。”他说,“天亮之后你的生活还是一切如常,说着爱我,但既然以前不会想,以后不会想,现在也没有必要。”
他走进房间前深深地了我一眼,浅色的眼睛带着叹息,此刻他比我刚才一眼在厨房里看见他要困得多。
跟我的一番对话,让他更累了。
“哥,你知道我是最爱你的那一个。”
第23章 | 23
【.】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安惜水已经走了。
我把茶几上的手机拿过来,昨天晚上调的闹钟果然被关掉了。
本来还以为早上能再见一面。
餐桌上放了一袋切片面包和一瓶牛奶。我把昨晚睡得皱巴巴的衣服换下,点了一支烟,然后把早餐吃了。
刚走出门发现忘了带垃圾,有点烦躁。但钥匙已经被我留在屋里。
毕竟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回来。
比较重要的行李之前都已经寄到新的住处了,剩下的我雇了一辆车运到家里。因为没有提前通知,母亲对我的到来显得十分诧异。
我把行李往房间搬的时候,她刚炒完几个简单的家常菜,瓷白的碗盛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旁边摆着整齐的木筷。
母亲让我留下来吃顿饭再走,我说好。
我们交流不多,她问一句,我答一句。
安惜水出国,再之后父母离婚,我们家的气氛变得很诡异。
她似乎欲言又止几次,问我:“惜泽,你和你弟弟,现、现在是正常的兄弟关系吗?”
“……”我完全愣住。
“……当然是了。”嘴巴里的饭都忘了继续嚼,“妈,你这是怎么误会的?”
“好,好。那就好。”她微低下头。
之后她不放心,又问了好几遍,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最后她起身收碗筷,我立刻也站起来帮忙。
她飞快地拒绝。
我愣愣地低头,看见她深红色的指甲,和狼藉的碗筷形成鲜明的对比:
“惜泽,不要和弟弟在一起。”
“妈,你在说什么呢。我本来就……”
“跟我保证。”
她手里的盘子晃动了一下,形成脆弱的弧度,像是会碎掉,“好吗。”
“妈,我们本来不可能能有什么关系,你不用……”她仍然固执地看着我,不发一言,我突然失语,我说:“……好。”
她于是走进厨房,把盘子一个一个放进水池冲洗,水声里有她的哭声。
脑子突然闪过昨天晚上安惜水倦怠安静的样子,与此刻母亲的背影一同在大脑里肆虐。
很久终于缓过神,走出家门关锁的一瞬间发现手心被指尖戳出了很深的痕迹。
我还是想快乐一点。
于是我尽可能地哼了一首歌。
走在路上的时候经过一个商场,进去随手给沈言买了一个香薰。是一个英国的小众品牌,风格偏向于英式古典,包装图案花纹十分猎奇。
我在沈言住的公寓里见过一次,被他点在客厅里,香味很淡。
这些东西放以前我都是买不起的。
但因为我大学考了一些翻译方面的比较权威证书。大三为了攒钱就开始接活译合同、文章,慢慢越走越顺,比较忙,也有一些存款。
沈言让我直接去他公司找他,我觉得麻烦,去街对面的简餐厅打游戏,找了张室外露天的桌子,正对着他们公司的大门。
他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我明显地笑了,小跑着穿过马路,叫我的名字。
我猜他本来应该准备好了要去什么特定的地方吃饭,但我已经点了炒饭快吃完了,他也只好无奈作罢,让服务生再来一份蛋包饭。
我把香薰递给他:“拿去。”
“给我的?”他眼睛眨了眨,声音也变小,带点紧张的样子,“谢谢宝贝。”
他捏捏我的手,我拍开,他又拉。
笑的很傻。
我曾经问过他关系转变以前在我面前的样子是不是都是装出来的。
他说不是。
确实不是。
晚上我们都兴致不错,不断地接吻,从不同的方向拥抱我。
他眼睛很亮,我不知道是不是路灯太亮的缘故,我很少见过像此刻一样漂亮明亮的眼睛。
我们去酒吧带到凌晨,在街上晃晃悠悠散步醒酒,还去买了一盒小蛋糕。
坐车上兜风,窗子全部打开,头发被风吹乱,拍打在脸上。车里的纸巾,塑料瓶在风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城市的公路此刻安静而唯美。
收回目光,借着后视镜,也时不时正入镜中对方的眼睛。
最后不知道停在里什么地方。
他把外套披到我的身上,又被我扔掉。咬嘴唇,舔牙根。唇舌交缠,水声和低沉的喘息交缠。
可能是因为繁忙,他今天的胡茬剔得不是非常干净,戳得我又痒又麻。
车里没有润滑,所以一开始体验感并不好,他的动作一下粗暴一下又温柔
。
他在我的耳边问:“疼不疼。”
“疼。”我说,“滚吧。”
他于是笑出声,又重重地冲撞进来。
我低头咬住手腕。
我压抑着喘息。
而他会在这个时刻咬我的喉结,***我的耳朵,甚至会玩弄一般刻意控制频率,在我耳边夸我真美。
等到我忍无可忍骂他是不是不行,再在他低沉的笑声里被他的动作弄到无法控制地叫出声来。
淹没般的快感源源不断地涌来,痛苦又快乐,手指把坐垫抓到扭曲。
汗水交织间有一种奇异的、暴力的美感。青筋凸起侵略的手,时远时近喉咙间的喘息。一遍一遍地试图证明什么,又好像狂欢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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