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乔亭不愿意的话,留在杭州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英国没有西湖,鸳鸯也很少。宋乔亭只能看天鹅了。
玻璃瓶从口袋里滑到地上,打断了徐森鹤的思绪。
他捡起来,是宋乔亭最近一直在吃的药。便签纸上做了简单的符号标记,徐森鹤看不懂,里面的药片是和便签纸一样的粉红色。
他把药瓶放到宋乔亭外套的内兜里,这样更不容易搞丢。唉,宋乔亭平时就丢三落四的,坏习惯还一直改不掉。
二十二
从杭州到北京的航程要两个小时左右。后半程宋乔亭醒过来,翻兜找药吃了几片,然后坐正身体,窝在座椅上不出声。
徐森鹤以为是机舱的狭小空间让他不舒服,跟宋乔亭说快到了,宋乔亭“嗯”了一声。
结果宋乔亭的状态徐森鹤想得还要差。刚下机,宋乔亭就跑到卫生间吐了。徐森鹤去给他买水,回来时人都吐软了,好像要站不起来。
“晕机?”徐森鹤扶着宋乔亭,宋乔亭说话的力气都要没了。徐森鹤当他默认,陪他在机场坐了小阵,等他好受点了才上了司机来接的车。
徐森鹤在王府井有套房子,因为离学校太远,宋乔亭只有周末会过来一起住。徐森鹤带宋乔亭回家,阿姨还认得他,惊讶地说,原来是宋先生回来了。
宋乔亭还是不太舒服,就水又吃了药。徐森鹤扶他到主卧休息,拉上窗帘,轻轻地关门出去。半个小时后徐森鹤开门悄悄看他,宋乔亭应该是睡着了。
徐森鹤让阿姨有事给他打电话,然后独自回了父母家。爸妈都很和气,说他终于记得回家,没有提赵小姐的事。爷爷呢,难得给他摆了好脸色。
徐森鹤的妹妹徐林鹿(徐森鹤一般称呼她为琳达)也提前结束了她的环球旅行,专程回北京给徐森鹤庆生。
她偷偷向徐森鹤打听宋乔亭有没有来,徐森鹤说来了,琳达又缠着要跟他一起回家,抱着猫包就钻进了车里。
半路阿姨打电话说宋乔亭醒了,不再难受,问徐森鹤要不要回来吃饭。徐森鹤让她再多备一个人的。
他们到家时宋乔亭正在上下走动着熟悉环境,琳达见到他很高兴,又忧虑地问他:“honey,你是生病了吗?瘦了好多。”
宋乔亭说没有,转移话题夸她的新发色很漂亮。琳达甩了甩自己浅粉色的波浪卷,说:“是很久之前染的啦!”
用过中饭,琳达就和宋乔亭在沙发上逗猫,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让徐森鹤很吃味。琳达第一次见到宋乔亭时说他是自己梦中的
Prince Charming,徐森鹤让她去远一点的地方自己玩。
现在徐森鹤坐到他们中间,跟宋乔亭提议,喜欢的话也在家里养只猫。宋乔亭说,算了吧,照顾不好。
徐森鹤说家里有阿姨呢,宋乔亭还是说算了吧。他逗琳达的猫,徐森鹤继续吃味,说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的嘛。
琳达直接让徐森鹤shut up,然后在晚餐过后就被徐森鹤以家中太小为由赶回了父母家,和猫主子一起被打包送走。
二十三
徐森鹤回北京有各种朋友要见,宋乔亭和他去过一次酒会,剩下的时间都自己待在家里,复刻在杭时的日常,看书,看纪录片,到步行街散步。
他路过一家装修复古的小店,买了很多信纸,现在又多了一项日常消遣,在徐森鹤出门的时间里构筑自己的秘密世界。
徐森鹤过生日的那天,回家很晚,带了一身很重的酒气。
宋乔亭坐在沙发上,徐森鹤抱过来像一只无赖小熊砸在他身上。宋乔亭拍拍他,轻轻地说:“宝宝,生日快乐。”
徐森鹤也说:“生日快乐。”醉得很明显。
宋乔亭想站起来给他煮姜水喝,结果被徐森鹤压倒在沙发上。徐森鹤说别动,伸手到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枚新戒指。
徐森鹤抓住宋乔亭的手给他戴上,很板正地说:“这个可不能再扔了。”然后伸手指戳他,很任性地问:“听到没有?”
当初设计两人婚戒的英国设计师已经年老隐退,宋乔亭不知道徐森鹤从哪里找了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宋乔亭说听到了,徐森鹤还要他说两遍,说三遍,宋乔亭都照做了。
然后徐森鹤和他十指相扣,喊他的名字,说:“乔亭啊乔亭。”
宋乔亭摸他的头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突然间觉得徐森鹤很爱他,在经历了无数次失望以后。
徐森鹤很快睡着,牵着宋乔亭的手,让宋乔亭很不舒服地陪他一起挤在沙发上。
宋乔亭事先给徐森鹤做了蛋糕,徐森鹤什么都不缺,宋乔亭能给的只有心意和时间。他笨手笨脚做了很久的蛋糕现在还放在冰箱里。
宋乔亭抱着他的小熊睡觉,最初记挂着这件事,后来也忘了,心想,管它呢。
二十四
两个人在沙发上挤着睡了一夜,起来腰酸背痛得像折腾了整宿。宋乔亭要去参加师门聚餐,徐森鹤开车送他过去。
聚餐的地点在大学里面。徐森鹤说,又来送大博士上学了。他告诉宋乔亭晚上回老宅,到点给司机打电话来接。宋乔亭说好。
经阿姨提醒,徐森鹤发现了冰箱里那个丑得很可爱的小蛋糕,舍不得吃,拍了张照又放回去,等宋乔亭晚上回来一起吃。
他拍照问宋乔亭:“这是什么呀?”又发了条朋友圈,很没见识地说:哎呀(害羞)。琳达在评论区给他比中指,让徐森鹤给删了。
结果晚上回了趟老宅,徐森鹤的好心情全部一扫而空。在这场家宴上,徐森鹤的爷爷邀请了赵小姐一家,直接商量起了订婚的事宜。徐森鹤和家里撕破了脸,夺门而出。
在外面看不到家里的灯火,徐森鹤以为宋乔亭睡下了。他心烦意乱地推开家门,一片黑暗里,宋乔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
宋乔亭的表情很不好看。徐森鹤走过去,问他:“今天聚会不高兴吗?”
宋乔亭扬扬下巴,说:“徐森鹤,这是什么呀?”
茶几上放了一根黑色的长头发。徐森鹤想说是琳达的,被宋乔亭看着,很快闭嘴了。
“我是多少人中的那一个呢,徐森鹤。”宋乔亭用袖子捂住眼睛哭了。
他去参加聚会,安静地插不上几句话,知道自己的七年一去不返了。他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吃药,捡拾掉落的药片时发现了这根头发,告诉他徐森鹤的爱也是一文不值的。
很多人都可以拥有徐森鹤的深情款款,无论ta是金发女孩,黑发女孩,还是宋乔亭。
二十五
“你知道吗?这就和吃苍蝇馆子一样,我知道里面不干净,但也不能让我看见蟑螂在地上来回爬啊。”宋乔亭用袖子擦眼泪,“你又是陪别人去医院,又是带别人回家住,就算你爱玩,改不过来,你也要藏好嘛。”
宋乔亭这样哭,徐森鹤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给宋乔亭递纸,宋乔亭不接。
“都断干净了。我说真的。”徐森鹤再一次和他保证。他坐到宋乔亭旁边,想低声下气哄哄就好了嘛,宋乔亭让他离远点,徐森鹤就自己坐到了侧边的小沙发上。
宋乔亭哽咽着说:“你这样让我觉得我更失败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你让我不止一次地怀疑当年的选择是错的,徐森鹤。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徐森鹤讨厌别人哭哭啼啼的,更讨厌别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不是有耐心的人,通常都会直接走掉,现在默不作声地听宋乔亭讲到这里也只是因为对方是宋乔亭而做了最大的让步。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这还用我再告诉你吗?你是抑郁症,所有人就都得让着你,迁就你,被你的情绪牵着鼻子走,你才满意是吗?这不是一天两天,这是七年!七年啊,宋乔亭,他妈的我是死人吗?我的时间不是时间?我的情绪不是情绪?就你需要照顾是吧,换个人早他妈跟你分手了。”
“你还后悔,我不后悔吗?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担责,刚去杭州那几年我有多难你知道吗?就你整天什么不干,屁事还挺多。嫌我出轨,出轨又怎么了?我就是出轨了,怎么了?我问你,怎么了!”徐森鹤吵起架来六亲不认,蛮横麻溜地说完这一串话,越讲越生气,把今晚憋的气窝的火都撒出来了。
宋乔亭很快占了下风。他不会吵架,也没心情分辨哪些是气话,睁着哭红的眼睛看徐森鹤,说:“分手吧。”他搭进去的七年,错得彻彻底底。
徐森鹤愣了愣,回瞪他,说:“行,宋乔亭,你别后悔。”
宋乔亭说不后悔。
“好。”徐森鹤正在气头上,他开始拨电话,不管现在是几点,打过去,跟对面说:“John,把西湖别墅16年到现在的账单发给我,对,现在。”
“分手可以,钱还我,还清你就走,我不拦着。”徐森鹤在物质方面对床伴都很大方,现在面对宋乔亭却很苛刻。
他以舒适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看着宋乔亭愕然的表情甚至想笑,他知道宋乔亭根本还不起,所以宋乔亭也根本走不了。
John的效率很高,很快发到了他的邮箱。徐森鹤按一年250万的房租加入计算,宋乔亭需要还他……
“差不多3900万。”徐森鹤把电子账单展示给宋乔亭看,很厚道地说,“我只算了这几年的生活费用。品牌每季度送的衣服鞋子,我给你的礼物,还有我替你爸爸换的欠款都不算在内。”
宋乔亭把手机推给他,看了徐森鹤很久,说:“我还不起。”
徐森鹤直接笑出来,问他:“那怎么办呀,乔亭。”
二十六
徐森鹤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对宋乔亭尤其是这样。他悠游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宋乔亭给他递台阶,那时候他就可以说:“我开玩笑的,babe。老公的钱你随便花,我高兴。”
但是宋乔亭这次没有像以前任何一次一样包容他的坏脾气。宋乔亭低垂着眼睛,偶尔看他,最后说:“我给你打欠条,行吗?”
徐森鹤看他是真的要分手,更生气了:“打欠条你就还得起了吗?你现在出去,根本找不到工作,你怎么还?难道也去借高利贷?然后……”
徐森鹤说到气头上,硬是反应过来把剩下的话憋回去了。
难道也去借高利贷,然后跳楼吗?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父母去世对宋乔亭的打击有多大。
宋乔亭弯下腰,用手抵着头,刘海的遮挡让徐森鹤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我能怎么还你呢?我还不起所有的钱。”
徐森鹤想,还什么还,你不要闹了不就好了。他臭着脸讲:“那就别走了,还得起再走。”
宋乔亭偏偏不顺着台阶下来,跟他犟:“你和我在一起,要去找别人。我要走了,你又不让。你这是图什么?”
“我图什么?”徐森鹤觉得这个问题真的很白痴,“是,我是出轨了,我是背着你找人了,但你也不能把我一棒子打死吧?我图什么,我能图什么?我图你这个人,我喜欢你,我没你活不了,这个理由行吗?”
宋乔亭在徐森鹤狂怒的表白面前表现得很平静:“你对我这样讲,对别人也这样讲,我和别人对你而言都是一样的。你不要我走,也不会让其他人离开。但我是不想再这样了,徐森鹤,你要我怎么还你,怎么补偿你,我都会尽力做到的。我们分手吧。”
“行,这是你说的……一样的是吧,那行,你留下来让我睡,我给你钱。”徐森鹤破罐子破摔,宋乔亭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徐森鹤把宋乔亭激怒了,他反而很高兴。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歇斯底里呢。
宋乔亭问他:“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徐森鹤说,“我的要求就是这个。还不清钱,你别想走。”
宋乔亭点点头,愤怒不甘到表情失态地说:“你就图这个是吧。”然后动作利落地把上身的短T脱了,问徐森鹤要在哪做。
徐森鹤说就在这儿,把宋乔亭拽过来摁倒在沙发上,几下就把人剥得一干二净。
没有前戏,宋乔亭第一次这么疼。徐森鹤很凶地问他还走不走,宋乔亭说走,徐森鹤就变得更凶。
两个人无意义地这样干耗着。宋乔亭先是不说话,最后哭着说:“徐森鹤,你停下好吗,徐森鹤……”
徐森鹤气到上头根本听不进去,宋乔亭还没放弃阻止他,一直说:“我很痛,我要不行了。”但是徐森鹤并没有停下来。
他回宋乔亭:“刚刚不是挺能的吗,怎么这就不行了?就你这样,一晚给三千都高,你还一辈子都还不清。”
宋乔亭已经不再说话,徐森鹤变本加厉地补充,说他睡的都是一晚一万起步的,宋乔亭这种真是太差了,然后很愤怒地质问他:“我图你这个吗?”
徐森鹤的身体很热,但是宋乔亭开始盗冷汗。他不再回应徐森鹤问的任何话,有点糊涂地说:“药,药呢。”
徐森鹤在宋乔亭的呢喃声里突然清醒过来,太不对劲了,这根本就不正常。他给宋乔亭拿来常吃的药,宋乔亭倒了一大把就要往嘴里塞,徐森鹤拦着,宋乔亭很大声地吼他,说:“滚!”结果药吃进去还没咽就全吐出来了。
徐森鹤发慌到手掌冰冷,他拨出120,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
沙发上蹭了很多血,宋乔亭跌下去,疼得在地毯上打滚。徐森鹤把他抱住,不清醒的宋乔亭含含糊糊地骂了他一串的脏话。
而宋乔亭从小就是不骂脏话的乖孩子。
徐森鹤现在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纯种的大傻逼。
二十七
徐森鹤在半夜里把宋乔亭送进了急救室。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范畴,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急救室的灯还是红色的。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徐森鹤签字的手一直在抖。医生离他很近,说的话却像是从天国飘过来的:病人胃癌晚期胃部大出血,已经是休克状态了。
徐森鹤反应不过来医生在说什么,只是抓住医生的手,说,求求你了,医生,一定要救下他。医生点点头,很快又进去了。
徐森鹤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现在是凌晨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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