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畜!”皇帝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来人,将这个孽子给朕关进宗人府!”
闻言,太子止住了笑声,面色一冷,自宽大的袖口中抽出一把刺刀,起身向皇帝刺去。
事发突然,众人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待一众人回过神来时,太子已被赢城用膝盖抵住脖颈,双手紧紧禁锢在身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皇帝急促的喘了几口气,道:“太子意欲谋反,私贩盐引,克扣粮款,数罪并罚,其罪当斩。着,废去太子之位,割去黄带子,扣押宗人府,明日行刑,交由卜东梧督办!”
一声令下,陆十便遣人将太子扣下,押至宗人府。
皇帝虚脱般坐在软榻上,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岁。
“皇上,”卜东梧开口道,“这几人该如何处理?”
皇帝定了定神,挥了挥手:“扣押大牢,你来督办,依律惩处。”
卜东梧领命,问赢城借了军机处几人,将梁世明与兰以州二人扣押大牢。
梁世明虽助纣为虐,却因是被胁迫,重打二十大板,便放出狱。
兰以州冒充朝廷重臣,应当死刑,因被太子胁迫,且最后将功抵过,流放北漠。
“城儿,你与羡临渊回了王府吧。”皇帝失神许久,淡淡道。
赢城略一踌躇,道:“羡临渊私闯宗人府.....”
话未说完,皇帝无力地抬起手,摆了摆道:“将功抵过,不予追究,回去吧。”
赢城抿了抿唇,未再言语,转身唤了羡临渊一声,便回了王府。
昔日风光无限的东宫,此刻已被军机处搅翻了天。
成箱的银钱自东宫假山后的暗室中抬了出来。
太子妃知情不报,扣押大牢,次日同赢炎一同问斩。
皇后闻声一病不起,赢祯暂时交由裕妃抚养。
一切尘埃落定。
王府东院,二人一路无言。
直至无忧备好了热水。
羡临渊几乎是颤抖着手将赢城的衣衫剥下。
一袭白衣,被血液不知浸透了多少遍。
甚至粘连到皮肉上。
羡临渊尽可能轻柔的将这薄薄的衣衫取下,可牵扯到赢城的伤口时,竟还是将腐烂的皮肉扯下一块来。
心中总有千般疑问,此刻也尽数咽进腹中。
羡临渊将赢城扶至木桶旁,拿着锦帕打湿了赢城的衣衫,才好褪下些。
上衫褪去,入目便是满身的鞭痕,鞭痕细窄却极深,不知这鞭子上可是有什么钩刺,竟将皮肉勾了出来。
赢城的身上曾因为打仗,落了很多刀疤。
羡临渊曾无数次抚摸过赢城后背上的刀伤,而今,这猩红的鞭痕竟将那一道道刀痕掩盖无踪。
翻扯着血肉的鞭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似是刚刚被挣开,渗出丝丝鲜血,大部分的都开始溃烂发炎,皮肉边缘泛着浮肿的白。
许是热水的雾气太重,模糊了羡临渊的双眸。
羡临渊伸出手,轻轻抚过赢城身上的鞭痕,赢城没有吭声,但羡临渊感受到赢城的身子猛地绷紧。
羡临渊缓缓吐出几口气,将赢城的身子浸在水中,拿着锦帕细细擦拭。
直至将血污悉数洗去才作罢。
一桶热水,入水至清,待赢城站起来时,血红一片。
羡临渊咬紧了下嘴唇,强忍着内心的颤动将赢城带到了床上。
沐浴后,赢城身上还带着潮气,洗去了血污,那伤痕便更加狰狞。
羡临渊突然鼻头一酸,而后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转了身,至橱柜中拿了鬼医谷最好的伤药出来。
以及,白酒和一把短刀。
羡临渊看着手中的玉瓷白瓶,面露难色,这药效果极好,却......
第一百一十章 上药
赢城偏头看了一眼羡临渊,淡淡道:“用吧。”
说着,将披在背上的白色里衣拽进手中,缠绕成团,咬进嘴中。
羡临渊拿着药瓶的手紧了紧,这药效果极好,涂抹上不出一日伤口便能愈合,可上药后,伤口会有蚀骨的疼痛,这药是羡临渊给赢城带去战场应急用的。
“换种吧,不急于一天。”
“让你用便用。”赢城道。
羡临渊不知赢城为何如此着急用这药,太子的事已经告一段落,皇帝准他月假,他缘何如此着急,用了轻缓些的伤药,慢慢将养,总比这药来的好。
“你为何那么着急用这药?”
“啰嗦。”赢城拧了眉头,转身想自羡临渊手中将药抢过来。
“行了,”羡临渊深吸一口气道吗,“我给你用便是。”
羡临渊将手中短剑用白酒浸透个遍,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慢慢顺着赢城身上的鞭痕,一刀一刀将泛着虚白的腐肉剔下 。
待一身腐肉剔除,赢城整个后脊溢满了鲜血,一道道渗着血的鞭痕,宛如地狱中恶鬼长满獠牙的嘴。
羡临渊内心一紧,将短刀放下, 拿了白玉瓷瓶便打开了木塞。
这药膏触手便是一阵灼热。
若是直接涂在伤口处,便如万千蚂蚁啃噬一般。
“我上药了。”羡临渊吞了一口津液道。
“嗯。”赢城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咬着里衣的牙齿,不觉又重了一些。
他自是知这药性多猛,后背上那道自肩膀斜砍到腰腹的刀疤,差点要了他的命,若不是这药,他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羡临渊微微闭了双眸,轻吁一口气,冰凉的指尖沾着玉近乎透明的药膏,覆上赢城后背处的鞭痕。
药膏触及伤口的一刹那,赢城的身子一颤,脸唇霎时间变得惨白。
“能忍吗?”羡临渊将手抬起,眉目里尽是担忧。
许久,赢城虚弱地闷声应了一声。
羡临渊起身收了瓷瓶,探身直面赢城,拿了锦帕拭去赢城额前细汗,道:“换了寻常伤药吧。”
赢城倔强地摇摇头,那被咬住的里衣,已经浸湿一片。
羡临渊眼神复杂地看向赢城,无奈道:“缘何 受这罪,为了什么?”
赢城抬眸,眼眸中尽是不可违抗的严厉。
羡临渊咬了咬嘴唇,起身坐回赢城身后,也不再与他争持。
赢城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但凡决定的事情,那便是十头牛都扯不回来。
这一点,两人倒是极像。
再次打开瓷瓶,羡临渊屏了气息,沾了药膏,一口气将赢城身上的伤痕全部涂抹了遍。
看着赢城颤抖的愈发剧烈的身体,羡临渊的内心如刀剜般疼。
羡临渊顾不及扣上瓷瓶,匆忙拿了 干净的绢帛包裹了整个后背,绢帛刚刚裹在身上,便被汗水浸了个透彻。
羡临渊将赢城拥在自己怀中,小心避开后背的伤口,用衣袖为赢城拭去额前渗出的豆大的汗滴。
羡临渊不敢将那里衣从赢城口中拿出,他怕赢城咬了自己舌头。
赢城双眸血红一片,攥着锦被的手臂上盘绕着几根青筋,令人生畏。
看着赢城极力隐忍的模样,羡临渊一狠心,将赢城口中的里衣一下扯出,里衣上竟有丝丝血迹,羡临渊忙将自己的手臂塞进赢城的口中。
垂首便对上赢城怒意的双眸。
手臂上猛地刺痛,羡临渊脸色一变,他将自己额头贴于赢城额前,淡淡道:“马上就好了,再忍耐一下,一下就好.....”
不多时,羡临渊感觉怀中人的身躯不再颤抖,抬了头,心中一阵抽痛,赢城竟是疼的昏死过去。
羡临渊缓缓抽出已经红肿的手臂,被赢城咬住的地方落了一个深深的齿痕。
羡临渊纤瘦,这一口,竟是恨不能咬在他的手骨上。
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羡临渊将赢城缓慢放倒在床上,擦去赢城身上薄汗,盖了锦被,才起身下了床,着手处理自己手臂上的咬伤。
简单包扎后,羡临渊才发现,自己竟也是出了一身的汗来。
一整夜,羡临渊都没敢合眼,静静地坐在床边,守了赢城一夜。
羡临渊借着烛光,定定的看着赢城,伸手拢去赢城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出了神。
赢城越来越让羡临渊看不懂了,似乎他想逃离赢城的同时,赢城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吧。”羡临渊心道。
如果赢城真的有了这些心思,那么至少等自己走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次日一早,羡临渊早早去了厨房,熬了点清粥,端了寝室来。
“醒了?”羡临渊将清粥放置在几案上。
赢城用手肘撑起身子,半侧着身子趴在床上,冷冷地看着羡临渊。
“你差点坏了本王的事!”声音低沉的令人不寒而栗。
羡临渊强压着内心的酸涩,牵强地扬起嘴角,盛了一汤匙粥吹了吹,伸到赢城嘴边,道:“吃点粥吧。”
赢城看也未看,抬手将羡临渊伸过来的手打掉,连同粥碗一起。
“你做什么!”羡临渊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一个弹身站起。
赢城一拳砸在床榻上,冷声道:“谁让你取了兰以州藏起来的证物?”
“你入了狱,我想办法救你也有错吗?”
“本王用的着你救?”赢城嘲弄一笑,眼眸中尽是不屑。
羡临渊咬紧了牙,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双肩蓦地卸了力 ,羡临渊颓然靠在身后的长桌上,微闭双眸。
“赢城,”羡临渊缓缓启口,“这局,你是不是在沧州就做下了。”
羡临渊只觉得浑身没了气力,赢城竟瞒得滴水不漏,几日的担惊受怕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只觉得是一场笑话。
赢城抬眸看到羡临渊满脸的苍然,内心突然生出一种异样,垂了眸子敛了身上戾气。
“是。”
“米淮那日,明明将刀刺向了兰以州的心脏。”羡临渊双手向后撑在桌子上,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靠在长桌上。
“他的心脏与旁人不同。”赢城道。
羡临渊微微一怔,扯了抹笑意,“原来如此,早就听闻有人心脏长在右侧,竟是如此凑巧。”
“你缘何留了兰以州一条命来?”羡临渊甚是好奇,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赢城将兰以州救了下来。
他自认赢城没有那般菩萨心肠,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赢城的心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原是故人子
“兰以州手中有太子克扣粮饷证据。”
“你就如此信他?若是欺骗你的呢?”羡临渊道。他不相信赢城会那么轻易地信任一个人。
赢城挑了挑苍白的嘴角道:“或许兰珺瑶那活爹还有点良心,兰以州的爹娘被他养在江城城郊一个院落里。”
“你找到 了他们?”羡临渊行至床榻旁,“然后与梁世明布下了这局?”
赢城半倚靠在软枕上,阖了双眸:“对。”
“你早就料到太子会动手?”羡临渊胸口急促起伏了几下。
“对。”赢城蓦地睁开双眸,漆黑的瞳孔射出一道寒光,“本王无意与他争夺王权,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本王。”
“胡闹!倘若太子没有指使兰珺瑶下毒,你又该如何?倘若你此番进了宗人府,还未等审,命丧于此又当如何?”
羡临渊疾声道。
“此番有卜东梧帮忙将物证呈上,这物证万一真的出了差错,你此刻早就是尸首一件了你知不知道!”
赢城半眯了双眸,“难道本王就干等着他来害本王?还是你有把握将本王救出来?嗯?”
赢城句句紧逼。
“再者,若不是你将这物证寻了去,兰以州早就带着这物证寻了父皇去,何须等到兰珺瑶写了血书!”
羡临渊一时语塞,赢城此计,将自己也算了进去,行事虽险,胜算却大。
粮饷、米粮、谋储,三项罪名,足以将太子逼至万劫不复。
“卜东梧为何要帮我?”羡临渊问道。
“本王怎么知道。”赢城将双臂枕在脑后。
“他曾说是故人所托。”
赢城蹙了蹙眉:“故人?你认识他?”
羡临渊摇了摇头,他本以为卜东梧所谓的故人是裕妃,看赢城的语气,似乎与卜东梧并不相熟。
既是故人,定然也不是自己识得的人。
羡临渊垂了眸子,他只是没想到赢城竟能瞒着自己做了如此多的事情。
“赢城,你缘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为何要告诉你?你能做什么?”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
“你能取悦本王就做够了。”赢城道。
“在你眼中,我便只有这般作用?”
赢城语气中带着嘲讽:“不然呢?”
羡临渊疲惫的闭了闭眼,他究竟还在期待些什么?期待赢城告诉他,是因为担心他牵扯其中?期待赢城告诉他,是为了保护他?
可笑。
羡临渊曾以为自己在赢城心里是不同的,他甚至经过赢城前一段时间的示弱,以为赢城有所改变。
真的只是他想多了。
这才是赢城的本来面目,他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一股无力感瞬间荡涤了他的全身。
内心再是疲累,他还是想弄清楚卜东梧为何要帮助自己。
第二日,羡临渊一早便出了门。
到了无忧常去的点心铺子包了一些点心,拜访了卜东梧的府邸。
卜东梧对羡临渊的来访并未感到意外,似是早就有所准备似的。
“我早知你会来。”卜东梧大步向羡临渊走来,伸手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坐。”
卜东梧今日未穿官服,一身紫色衣衫,衬的人更为沉稳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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