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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陷阱(近代现代)——喝粥还是吃米饭

时间:2024-04-14 07:11:44  作者:喝粥还是吃米饭
  “宋玉玲,打针了啊。”护士瞟了一眼宋迎春。“是家属吗,不是就回避一下。”
  宋迎春退出去,病床被蓝色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护士刚走,宋迎春进去,宋玉玲按着肚子上的棉球。
  “针……打在这里?”
  “嗯。”
  上午还好好的,午饭一过,宋玉玲有了反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头发黏腻腻地散在枕头上。
  她像电视里难产的女人一样,艰难地喘气,手指一下下攥紧床单,指甲在床单上磨出沉闷刺耳的剐蹭声。
  再抓,指甲就要裂了。宋迎春蹲在床边,拉着宋玉玲的手:“玲子,你难受就喊出来,喊出来啊。”
  宋玉玲摇摇头,呼吸被身体止不住的痉挛打乱,她猛然地捏住宋迎春的手,蜷缩起来。
  汗湿的衣服贴着肚皮,肚皮上一凸一凸,宋迎春不敢去想那里面是个挣扎的小孩,那像一条鱼,要钻出困住它的水面。
  杨兰芳哭嚎起来:“我姑娘啊,妈知道你疼,你忍忍,过来就好了。”
  宋玉玲艰难地开口:“哥,你出去。”
  她又朝杨兰芳喊:“妈,你让哥出去……出去……”
  杨兰芳推搡着宋迎春:“迎春呐,你出去等,你妹妹不忍心你看。”
  宋迎春站在走廊上,听见新生儿嫩生生的哭,听见女人和男人说话,听见护士小推车急匆匆的滚轮声。
  宋玉玲还是没有声音。
  傍晚了,医生来看了看,说开指还差点,再等等。宋迎春不肯回家,刘合欢索性也过来了。
  晚上十点,宋玉玲被推进手术室,三个人在门外等。走廊墙上贴着医院的宣传画,优生优育,先进案例,无痛人流。彩色的画报中,子宫是一个圆圆的圈,里面装着一个不成型的小孩,小老鼠模样。
  无痛两个字加红加粗,在白炽灯下显得格外刺眼,宋迎春看不下去,低头看地上的瓷砖。
  护士出来了,说宋玉玲没了力气,生不出来。杨兰芳问那怎么办,护士说夹出来,你们知晓一下。
  宋迎春很不安,他坐不住了跑去窗口透气,窗外是黑色的天空,和县城里一盏盏明亮的路灯。
  这里的夜太冰冷太陌生,让他开始想念泉灵溪边的夜晚。有干净的水,和头脑清醒的邹良。
  护士走出手术室,喊:“宋玉玲家属。”
  她手里端着一个长桶,桶上写着:“病理性废物。”桶里套着黄色塑料袋,边口斑驳着些血水。
  “拿出来的,你们是带回去还是我们处理?”
  杨兰芳慌张地回答:“不带不带。”
  护士转身就要走,杨兰芳又拦住说:“医生你等等。”
  她拉扯着宋迎春手腕:“迎春啊,你去看看,看看行不。”
  “当送送他,要不他走的不甘心,会缠上你妹妹的。”
  刘合欢质问:“你怎么不去?”
  杨兰芳怯得人都矮小了些,说道:“大嫂子,我不敢看。”
  宋迎春走上前,刘合欢在身后呵斥:“迎春!”
  他站在护士面前,低头看向那个深桶。
 
 
第13章 
  宋迎春又提前来了,没坐下,在溪滩上来回踱步。
  经历过几天的阴霾,今天的月亮白得像一轮玉盘。明晃晃的光洒下来,泉灵溪的水闪闪地回应着,美得像仙境一样不太真实。
  邹良跑过来,看见宋迎春满脸的惊慌。他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经历过难以讲述的重创。不安从眼中流露,从停不下的肢体动作中泄出。
  踱步,攥手,低头,张望。
  邹良跟着慌了,他站在宋迎春面前急急地看着:“迎春。”
  宋迎春神经一跳,试图挤出一点微笑,嘴角动了动,笑容没出来,哭却拦不住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试图压下已经漫到喉咙里的眼泪。
  邹良伸手过去,握住宋迎春的手腕,低低问道:“你怎么了?”
  那一握,让宋迎春身体的眼泪疯狂上涨,淹到头顶脑袋发胀。他睁开眼,闸口大开,眼泪一颗颗落下。
  “你知道,五个月的孩子什么样吗?”
  “你知道五个月的孩子,怎么弄吗?”他挣开邹良,反手抓住邹良的手腕,很大的力气。他的大眼睛不甘心地朝邹良看着,向他讨要说法。
  “我知道,我知道。”邹良回答,他不知道五个月的孩子什么样,也不在乎。他知道的是宋迎春现在很难过,难过到自己能感同身受。
  “一块一块的。”宋迎春的颤抖传到着他的手臂上。
  五个月的孩子死了,在手术台上变成肉块,从玉玲子的身体里夹出来。
  “都是血,都是血。”宋迎春的哭腔变得激烈刺耳。
  鲜红一片,血肉模糊。
  “是个男孩子。”宋迎春嚎啕开来,哭声在空旷的溪滩上无限放大,惊扰到这里沉睡的鱼和鸟。
  小孩子已经发育出了成熟的器官,在某块肉上,被宋迎春看见。
  宋迎春一句句讲着,画面一帧帧在邹良眼前滑过,压迫他紧崩的神经。
  莫大的慌张感袭来,撞击着邹良高傲的天性。怎样安慰宋迎春?怎样让他好过一点?他能不能不哭了?高考失利都比不上此刻无力。
  宋迎春垂下头,眼泪反射着月亮和塔上的光,大颗地、晶莹地落在滩石上。他的手依旧抓得很紧,像是借着邹良的身体才能站稳。邹良站得用力,绷着身子不敢动弹,沉默地陪着宋迎春。
  “迎春、迎春。”
  “你别哭了。”
  邹良乏力地安抚着。
  宋迎春的哭声渐渐小了。他抬起头,深深地呼吸几下,快速地擦擦眼,几秒后恢复了正常神情。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大良……”
  他又猛然间松开手:“对不起。”
  邹良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宋迎春便仓促告别:“大良,我先走了。”
  邹良一个人站在溪滩上,宋迎春的背影融进溪边高大的直柳林中,模糊不清。走出溪滩,挺拔的身影在村道上又变得清晰遥远。
  邹良站得累了,蹲坐下来。他想抽烟,可宋迎春不在。邹良对自己很不满,他复盘了一下刚刚的对话,自己没有承接好宋迎春的悲伤,不是一个好的开解者。
  小臂的皮肤上,还记得那阵强硬的力量感,邹良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刚刚应该抱一抱宋迎春的。
  没了手表,邹良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雪白的月光变成雪白的针尖,扎在泉灵溪的水面上。这里还是很漂亮,但不像仙境了,清冷诡异,像妖怪的洞穴。
  夏天的暑气在这里没了踪影,邹良有些冷,起身回家。
  ——
  宋玉玲住了两天院,回来后,家里很热闹。
  村里人是讲究礼节的,宋玉玲这次小产,要当生病来探望,带上鸡蛋和红糖。
  夏天热,宋玉玲自己的房间没法住,小月子就在楼下的床上坐。宋迎春是上午来的,手里领着一大早去县城买的水果零食。刚进门,杨兰芳家的卧室里站满了人。
  杨兰芳向来喜欢热闹,更别说现在成为人群的焦点。村里的奶奶,婶娘,围着她绕成一个圈子,杨兰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诉苦。
  “大奶奶,你说怎么不难啊,老小还在上小学,老大吃了这么大的亏。”
  “莫哭莫哭,哎呦,这当娘的操心啊。”
  “我操心啊,一颗心都操碎了。哪个娘不心疼孩子,姑娘受这么大罪,我这整夜整夜都睡不好。”
  杨兰芳哭的伤心极了,带动着身边的女人们跟着伤心。
  房间里一股人堆出来的汗味,一台落地扇吹着没用的风,哭哭卿卿的谈话声让本就闷热的房间更加拥挤凌乱。
  杨兰芳见宋迎春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大声音喊:“你们看看我这大侄,买的这是啥。”
  几个脑袋凑过去,看袋子里的苹果。
  “害,男人家懂什么。”
  “小月子可不能吃这些。”
  宋迎春说:“吃一点都不行吗?等玉玲子好了再吃也行啊。”
  很多人都笑了,理解他的好意,又笑他无知。
  杨兰芳把东西放下,摸摸桌上的海碗,碗边一个红糖罐子。那是一碗飘着黄油的鸡汤,她用汤匙剜下一大勺红糖,和在鸡汤里,油光都被染成暗红色,像一大碗药。
  杨兰芳虔诚地端着鸡汤走到床边:“姑娘,快喝。”
  众人的目光都跟着过去,看着宋玉玲。
  宋玉玲接过碗,咕咚几大口喝完了暗红的鸡汤,嘴边挂着油花,露出一点讨好的笑容。
  人声又围绕着杨兰芳展开,她的嗓门向来大,即使表现悲怆都是尖锐的。
  “我们家圈里的鸡,也不留了,这几天都留着给玲子补呢。”
  “是得好好补,玉玲子这把伤身啊。”
  “向海平家那个媳妇你知道吧,月子没坐好,要二胎一直要不上。”
  “还没要上啊,这都好几年了吧。”
  “没要上没要上,我上个月去县医院拍片子还遇到她呢,听说没少为这事情吵架。”
  “一胎是姑娘,肯定着急么。”
  话题刚刚说开,又扯到宋玉玲身上,宋迎春听见有人问,是男是女。
  杨兰芳的眼泪又下来了,动情地哭诉:“是个男的。”
  人群中响起一片咋舌声,随后又唏嘘感叹:“作孽啊。”
  宋迎春听不得那两个字,那些声音像是在努力压制音量,证明自己说的是悄悄话,又语调清晰得生怕别人听不见。宋玉玲躺在床上,一碗鸡汤发出浑身的汗,她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宋迎春知道一些这边坐月子的规矩,比方说再热都不能受凉,比方说要喝很多很多红糖,不能吃一颗盐。
  玉玲子是个嘴馋的小孩,最喜欢的零食是辣条,她打工的厂子太偏僻,宋迎春买过一整箱辣条,放在她宿舍床底下。初三的时候,县城开了肯德基。宋迎春揣着200块钱带玉玲子去吃,吃到撑,还剩140。
  宋迎春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呢,玉玲子却在床上,在人们嘴里,坐实了小媳妇的身份。
  他站在屋子里,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赶走人,让她们带着嘴,带着声音都滚蛋。可他终究是不敢这样做的,被赶走的只有他自己。
  宋迎春转身,迎面撞到邹良,提着两袋子红糖和一筐鸡蛋,被宋迎春撞得趔趄一下。
  “迎春。”邹良喊他。
  宋迎春不答话,扭头就走。
 
 
第14章 
  邹良追着他来到院子里,宋兴正在鸡圈里来回跑,十来岁的男孩子有些怕似的,追到鸡又不敢逮,折腾得一身鸡毛。
  宋迎春走过去问:“你抓鸡干什么?”
  宋兴答:“冰箱里的鸡没有了,我想再抓几只杀了备着。”
  宋迎春让他出来,宋兴便乖顺地退到一边。宋迎春站在圈里,伸手抓住一只肥硕的母鸡,母鸡咕咕叫唤,不停蹬着爪子。邹良想过来帮忙,可宋迎春还是无视的模样,简单说了句:“不用。”
  他走到井边,小腿死死夹住鸡身子,接过宋兴递过来的菜刀,扯长鸡脖子,毛都没拔,一刀豁开喉咙。母鸡长得壮,力气也大,没死透的时候挣得最狠,扑腾得宋迎春裤腿上全是血。
  他压下鸡头抵在水泥地上,白亮的刀刃剁下去,砍在水泥地上。干巴刺耳的一声钝响,鸡头咕噜滚到一边,不挣了。
  那一刀,邹良看出来惊心动魄的凶狠气势,心口跟着掉落的鸡头缩了一缩。
  宋迎春蹲坐在井边,低头不说话。邹良站在他身后轻轻喊:“迎春……”
  他抬起头,好像才意识到这人是邹良:“里面热的很,回去吧。”
  邹良点头说好,跟宋迎春一起出了宋玉玲家的院子。
  后来的一周,宋迎春都没去溪滩。邹良开始关注宋玉玲的恢复情况,以及村里的流言是否换了新的话题。他没去深究宋迎春为什么不来了,但认定玉玲子这事过去了,宋迎春便会好起来。
  可是泉灵村已经太久没出过大姑娘的丑闻了,又是农忙,村里的酒鬼赌徒偷情人都忙得没空作妖,玉玲子打胎这事,热度经久不衰,顺道拽出一堆相关的陈年往事。谁家媳妇以前也打过,谁家姑娘怀上了直接跟人跑了,多少年都不回来。
  流言长成一个调皮的孩子,在泉灵村的天空迎风飞翔。听见人们的讨论就停下来,落在屋头上,歇在树梢里,汲取力量壮大自己,再去反哺大家无聊的神经。
  邹良极少出门,陈春梅也向来不屑嚼舌根,即使这样,邹良也知道宋玉玲还在舆论中心。邹良宁愿自己再高考失利一次,金凤凰变成衰麻雀,显然更有聊头,更何况他妈还这么不讨人喜欢。
  晚饭时候,陈春梅又说去复读的事情,说二中的老师打来电话,邹良过去复读可以不收学费。又朝邹潮说,家里差这点续费吗,大良要去就去一中,一中的班主任也打电话了,等着邹良来报道呢。
  从马克来过,邹良出色露脸之后,陈春梅便更加坚信,自己的儿子一定是能考出去的,这个信念有多坚定?就像是陈春梅已经魂穿到一年后的高考,看见了邹良的成绩。现在的她只不过是花点时间,等着这个结果到来而已。
  听陈春梅说这些,邹良忽然反应过来,再有半个月他就要去上学了。还是教室,还是老师,做不完的题目考不完的试。读书是什么难事吗?对他来讲不是,可那些知识早就懂了,要怎么考出更高的分数,他已经没了主意。
  邹良便又想去找宋迎春。
  一想到宋迎春苦恼的缘由,邹良便厌恶起泉灵村这块庸俗不堪的地方。思路兜兜转转,陈春梅的做法好像都是对的了,不读书怎么离开这里。
  邹良好久都没失眠了,这天晚上他又开始久久睡不着。
  父母房中的电视关了,那时间大概是10点钟。邹良在虫鸣中开始浅眠,他听见远方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应该是辆大车,从村头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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