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生对她这样习以为常,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妹妹。
忽然,她又笑道:“这边事情算是结束了,我得回飘渺谷了。焕生哥哥,你也可以落下心了,不用整日在这洞庭装得跟守着李何欢似的,毕竟你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不知道在装给谁看,只是为了和旁边那个祝升莺莺燕燕吧。
被她这样阴阳怪气,裴焕生也不生气,他笑道:“行吧,我也得要回金州了。萱儿,替我跟我娘问安。”
“唉哟——还知道自己家里有个娘呀。”李萱儿笑眯眯道,“她应当是想念你的,你有空还是多回来瞧瞧吧。”
“好。”
他嘴上是这么应着,但他们都清楚,裴焕生在外太久,真的很少回过家了,哪怕是过年过节,他也不曾回来。
李萱儿无声叹了口气,她有些无奈地耸耸肩,她看向祝升:“夜桥的生桥,是吗。麻烦你照顾我哥哥了,将他平安送回金州,多谢。”
她更像是个长姐,嘱咐祝升照顾好裴焕生。
裴焕生无奈道:“我不是小孩,我快三十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早些回去,不要让他们为你担心,好吗?”
“我知道。”
李萱儿来去匆匆,她离开之后,裴焕生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了。
他们没有再停留在这里的理由了,要离开洞庭了。
裴焕生说不用送他回金州,让祝升赶在端午前早些回夜桥。祝升以李萱儿的嘱咐为借口,说要和他一起去金州,再回夜桥过端午。
裴焕生拗不过来他,替他算着日子,他们快马加鞭赶回去,奔波两三日的确够了,只不过太累。
快到江城时,他们脚程才慢下来。许云莱在邓家口镇任职,离江城很近,不过裴焕生没时间去瞧他。如果时间不紧迫的话,他想他也不会去找许云莱,毕竟没什么旧好叙的了。
越过长江到江城,走的是官道,一路上还算顺畅。兴许是五月初五要到了,城里过节的气氛还算浓烈,买卖吆喝声不断,已经有不少店铺在卖粽子香蒲艾叶了。
他们走在官道上时,旁边的河里还有人在划龙舟,应当是在训练,等端午那日正式比试。他们整齐划一地挥舞着船桨,喊着号子,龙舟在河水上飞速地游着。周围有不少人为他们助威呐喊、振臂高呼。
裴焕生想象不出来祝升会像他们这样划龙舟的样子。
他坐在马上远远地看着,不禁问:“你真的假的会划龙舟?”
“会。”祝升回答,“夜桥在江淮那带,江水很多,很适合乘船出行,划龙舟这样的事情在端午也不会少。春桥她很感兴趣,总要拉上我们一起。不过我们并不太擅长,这么些年,也没怎么赢过几次。”
“春桥……听上去她好像很活泼精怪。你知道江湖上对春桥的评价是怎样的吗?”
祝升想了想,回答:“她是夜桥最小的那位,活泼有趣,杀人……她其实并不擅长,不过她很喜欢杀人。她与冬桥同进同出,一起执行任务,大多时候,冬桥负责杀人,她负责交涉。”
“这应该是你以为的春桥吧。江湖上都说她是‘笑面虎’,客客气气求人办事,哄得人一愣一愣,下手却是果断,原来是——求人去死。”
“……的确很像她。”
“不过听你说的,她好像没有那么强。”
“七桥的长处并不相同,有人擅长杀人,有人擅长交涉,有人则掌管情报。春桥和冬桥,他们更像是互补的,离开谁也不行。”
“原来是这样。那你呢……你是擅长杀人的那个吗?”
祝升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轻轻地点点头:“我当然是。”
先前的生桥,除了杀人,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裴焕生笑了笑,没说话。
离开江城不久,走在官道上竟然听到几声打斗声。不过追逃带来的风声更为明显,使得树叶沙沙作响、鸟雀受惊后四散。
仿佛天色瞬间暗了许多,大风四起,要在这树林里卷起些风沙。他们像是大刀阔斧,又飞出几柄暗器,在林中纠缠不休。
这样的打斗,裴焕生觉得不要参与比较好,若是遇到山匪拦路,可就不得了了。
二人准备快马加鞭离开这里,然而一柄飞刀飞出来,甩到树干上,祝升只是看了这么一眼,他立即拉住缰绳,迫使马停下来,自己险些掉下去的一瞬间却是跳下了马。
裴焕生后知后觉他已经进林中时,再回头来找他,官道上除了两匹马和他,再也没有其他。
他顿感慌乱无措,忍不住喊:“祝升——”
裴焕生皱起眉头,将两匹马栓在树上。他向来不带刀剑,也没有暗器防身,只是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
不过他走进去没用多久,就看到祝升的剑已经出鞘,除了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铃铛声,叮铃铃的,铃铛毫无章法地,像是遇到了大风一样摇晃,发出刺耳的、足以扰乱人心的声音。
祝升的剑气甩过去,激起一阵尘土,晃落许多的树叶,甚至还有树干。对面三个人气喘吁吁,看上去已受累许久,他们拿着的兵器各有不同,其中一位拿着大砍刀,另外两位是长剑。大砍刀有半个人那么长,甩起来应当十分费力,不过他看上去只是用了一丁点力气就挥起来了。
他随随便便就将大砍刀甩出去,在林间绕了一小圈,飞过去时祝升弯腰躲过,回旋过来时被祝升转身用剑拦了一下,不过那刀气太重,碰了一下后刀并没有直接落地,而是跟要吃人一样逼着祝升后退了两步。
裴焕生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娘子靠在树下坐着,更像是个少女,年纪看上去不大。不知道她是累得还是受伤了,看上去已经不太行了,可她艰难地撑起身体拿起剑飞过去替祝升拦了两下另外两个人的攻势,其中一人的长剑舞得像是在雕花,是一柄软剑,唰唰作响。和他硬碰硬只能被软剑卷着险些缴械。少女咬着牙踹了他的下身一脚,顺势艰难跳起来踩着他的下身脱离了他软剑的控制。
裴焕生看这局面,拍了一下脑袋,他该让李萱儿从她那腰间葫芦里面拿瓶毒的。杀人他们飘渺谷不太行,下毒可真是一把好手。
他想,此时自己站在一旁不添乱,应当就已经很好了。
祝升踩着大砍刀跃上高枝,少女甩出一道剑气扬起大量的尘沙短暂地遮住众人的视线。祝升从上跳下来踩在大砍刀主人的肩膀上,双腿瞬间锁住他的脖子,扼住他的喉咙,几乎容不得大砍刀主人有半点反应时间,他的剑直接从大砍刀主人肩侧横穿过去。
他留了一手的,或者说在裴焕生面前,他没有下太重的手。不然他会直接在大砍刀主人的天灵盖上猛地敲一下,顺着他后面的脊柱侧边刺下去,就像是要抽出他的脊柱那样割开。
鲜血溅了祝升一身,大砍刀和它的主人一起坠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像是蕴藏了大量血的袋子瞬间爆开那样,大砍刀的主人喷出太多的血。裴焕生仔细观察着,除了大砍刀那边,其实这个少女也流了许多的血。她的衣衫已经破烂许多处,身上有许多血迹,感觉她已经伤痕累累,更像是提着一口气做这些事情,像是作为一个杀手本能的反应。
裴焕生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春桥。
第36章 开棺
申州属于豫州,淮河南边,是豫州边缘的一座城,在豫州与沔州交界处,越过红沙河,到了沔州。沔州向东南过长江入皖,到了江淮一带,则是夜桥。
春桥和冬桥在四月上旬再次回到申州,这座城在夜桥掌控范围内的边缘了。豫州整体太过于特殊,京城洛阳在此处,京城皇权集中,江湖人虽多,但多大隐隐于市,不会轻易暴露身份。申州离天子不远,受皇权控制更多,江湖人也不会轻易在此作乱。
三月的时候,祝升来杀过一次人,杀了幽州的刘左、晋阳的梁燕、以及申州的莫初。不过后来死桥朋友“莫初”传来讯息,死的却是:刘左、梁燕,以及晋阳青凤岭的涂北笙。
春桥坐在客栈二楼的雅间里,要了壶烈酒,有些辣喉咙,不过还能接受。她一边喝着一边同冬桥分析:“如果死的是莫初,我们惹了官家,看他们是要钱还是要命咯——如果死的是涂北笙,我们惹了青凤岭的,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咯。”
她说得轻巧,好像事情很容易就会被解决掉。
“可是现在,都还没有人找上门要说法。官家不为莫初申冤,青凤岭不曾来报仇。”
春桥笑了一下:“那兴许如信上那样,莫初没有死,死的真是青凤岭的涂北笙。或者说——他们都没死,可是祝升下手,不会留活口的。也可能是……他们都死了,呀,那惹了太多人了。嗯——是有点棘手,看来这次调查完了,得要杀很多人。”
在去找来信的“莫初”之前,春桥和冬桥打算先一步调查,在地方衙役里面,究竟是不是真的有“莫初”这个人?若不存在这个人,身份都是假的,那么也不用太相信此人了。
在盼给的情报里面,是没有这位“莫初”的。至于这位“莫初”究竟是何许人也,则没有更多消息了。春桥花钱买通叫花子,打听得到的消息则是,他们申州城里头,有个混混,叫“莫初”,和那官爷“沈墨楚”名字听上去相似。
“哦——原来如此。”春桥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下,在心底里暗暗感慨,死桥真是交友不慎呐。
“青凤岭听说过么?”
“那可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呐!”他们中有个人叫道,春桥冲他点点头,抛给他几枚铜板。
他满意笑笑,得意道:“他们的老窝在晋阳,离这不远,您要是去找他们,快马加鞭用不着三四天就能赶到,那儿虽是北方,但四季分明,夏季炎热多雨,您这样的娘子去了不一定能适应。”
“我现在还不去那。只是想找个人,打听他的下落。”春桥摇摇脑袋,她正蹲坐在地上和他们一起,只有冬桥是抱剑站在一旁看着的,他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憋着一肚子坏水了。
她皱起眉头,又是可怜又似生气:“我和青凤岭的小公子见过几面,欢喜得不得了,他似乎也有意于我。可是最后他却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我如今想找他,问清他的想法,若是不爱我,和我说明,早日叫我死心也好。”
她哀婉叹息,叫人看了不忍心。
一群人心疼她,跟着她皱起眉头,骂道这涂北笙真不是好东西。
“若是有您这样漂亮的小娘子,我是舍不得的——”
春桥暗暗哼笑一声,不以为意。这天底下的男人多是这样,总是想着这天底下的好东西都是自己的,什么王权霸业,什么江山美人,他们都恨不得假想是自己的。
不过还好,有人说道:“听说涂北笙离开青凤岭太久了,下落不明。江湖上关于他的消息少之又少,如今青凤岭也还在找人呢——姑娘,您这怕是悬了。”
众人又为她叹息。
春桥摇摇头,自认倒霉,苦笑道:“没事,我再慢慢找就是了。”
她再散了些铜钱,起了身和冬桥一道离去。
等他们远走之后,这群叫花子盯着春桥和冬桥的背影,忽然有人开口。
“夜桥的冬、春来了。”
“申州要热闹了。”
“刚听她那么说,还以为梁燕‘借尸还魂’了呢。”
“哈哈哈——谁能杀春桥来借尸?”
“谁知道呢?”
春桥如今就想知道,如今这位自称是在衙役任职的“莫初”究竟有什么目的。
“既然莫初不是官家的,那我们与官家倒不会结仇了。只是涂北笙……究竟死没死,我们和青凤岭那边,究竟是否结仇了,还得挖坟掘尸才能知道。”
她急匆匆地走着,步子很快,冬桥抱剑跟着她,不由提醒:“我们可以自己去开棺验尸。”
“找谁呢?”春桥皱起眉头,定住,看着他,“如果要再去找那几个叫花子,我看还是算了。哼,说话让人恶心也就算了,结果他们还在我面前装。”她眯起眼睛,眼珠子转了一圈,“诶,梁燕……啧,先挖她的尸看看吧。盼说她来自晋阳,她会不会和青凤岭有什么关系?”
春桥哼了两声,转了个身,又花了笔钱找专门挖坟的伙计,这些人一般负责白事,平时埋尸抛尸也干惯了。
只是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三月份在客栈被杀害的刘左他们埋在哪里了。
挖土的伙计嘴巴热闹,可能干这活的最怕安静,安静到一定程度那就是恐怖,再加上阴森的气息,那可真是会自己吓自己。
“三个本是要埋在乱葬岗的,但是有好心人出钱给让人埋了,这山是荒山,地也是没什么人要的,周边也有些孤魂野鬼埋着,和乱葬的区别也就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里。”
“谁出的这个钱呢?”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听他们说过,雇主是一个年轻男人,长得蛮高,面相普通。”
“他叫什么?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么?”
“倒没说过,身上也没什么特别的。”
春桥点点头,摆了摆手:“还要多久能挖到?什么时候能开棺?”
“埋得还挺深,兴许是不想让人来挖。”他们当中有人笑了笑。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挖到咯——”
春桥和冬桥上前走了两步,看到黄土地里露出一处黑色棺椁的边角。周围有伙计像阴阳先生那样嘴里振振有词,先前动土的时候已经和下面三位打过招呼,没想到开棺之前也要做法。
都说死者为大,这样让人死后不安生,的确也有点不合适。一把火将一沓黄纸钱烧成灰,阴风阵阵,将纸灰卷走。红线串着铜钱即将落下的时候又被迅速拉回,牵着红线铜钱锁在周边像是在镇压。
春桥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好像自古以来,人们对于白事上的讲究就有许多。夜桥也有自己的讲究,例如,在人死之后会给他唱归魂曲,将他的魂魄带回家。
25/47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