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数学……】
右边是只耳朵圆圆短短的猫,猫爪拿着笔埋头书里,认真得眉头摆成了倒八字。
旁边的配字很简单。
【阎王猫猫】
【点卯ing】
林知微笑得发抖。
季薄雨这才发现她的靠近,下意识用手挡住了漫画:“你怎么……靠近我都不出声的!”
因为惊慌,她难得有点脸红。
林知微不动声色地退开一些:“是你画的太认真了。”
季薄雨呼吸了两个来回,把罕见的不好意思呼吸掉了。
林知微:“画的什么,可以让我看吗?”
季薄雨:“……你刚才不是都看到了吗。”
林知微:“很可爱,想再看一看嘛。”
季薄雨在她含笑的目光里放开手,把画的画推到她面前。
林知微:“猫是我?”
季薄雨坚持地说:“是狮子。”
林知微:“你自己都写的猫。”
季薄雨:“那是为了可爱。”
林知微:“好的,我是猫猫。”
季薄雨:“……”
林知微:“画的很可爱,要试试接稿吗?”
季薄雨:“那是什么。”
林知微:“就是……在网上发画,有人喜欢你这么画,就会付钱请你给她们画画。”
季薄雨:“我不会上颜色。”
林知微:“要学吗,我们一起学。”
季薄雨:“我想等高考完再学。现在先把学习学好。”
林知微:“妈妈很在意你的成绩?”
季薄雨:“嗯,她想让我……考得好一点。”
林知微:“这样很好。”
季薄雨:“因为我不会做别的,所以想在这件事上努努力,但总是努力不到地方。”
林知微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方向。”
季薄雨没有说什么。
她并不难过。
碍于性格,她总是比别人慢半拍,而那慢半拍,让她比同龄人反应得更慢一些。
所以她迟钝,她直白。
不然想得太多,她会难过。
她想为妈妈分担一些,但季怀心一直只是说,你是小孩,不要想那么多。
快乐就好了,别的事,都有妈妈。
好,那我当个小孩。
季薄雨在心底里这么答应。
窗外,仿佛要将窗户撞破的雨一次比一次强烈。
安谧中,屋内的灯黑了。
林知微:“应该是雨太大基站出了点问题,周围停电了。没事,家里有备用的发电机,一会儿就亮了。”
季薄雨:“啊……嗯。”
林知微:“你害怕吗?这样屋里很暗,外面很亮,感觉很好。”
季薄雨:“不害怕。”
季薄雨很久没有见到打雷了,所以说不害怕时她并没有说谎。
她只是以为自己不怕了。
没想到还是怕的。
她说完这句话,远处一道闪电劈裂天穹,像发光的树。
雷声渐大。
共用一张桌子,她的颤抖顺着桌面传到了林知微那边。
林知微轻微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谎。
在林知微看,以季薄雨的性格,实在没有说谎的必要。
但这些疑惑在看到发抖的季薄雨之后,也就都消失了。
没必要想这么多。
季薄雨不会多问她,那她也不会过多质疑。
季薄雨肩头一热。
是一个人的下巴。
这距离比前几天上学时她教季薄雨做题还要近,几乎脸贴着脸。
太近了。
季薄雨似乎怔住了,一时间没有动。
林知微:“我有点害怕了。怎么还会打雷。”
季薄雨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我也……第一次见。”
原来是第一次见,被吓到了啊。
林知微无声笑了笑。
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黑暗里,她的神色在好奇和温柔之间游移。
林知微:“一般不会打雷。”
季薄雨:“是吗?”
季薄雨听她嗯了一声。
转椅的滚轮滑动。
林知微似乎这么靠着她不太舒服,所以换了个更舒适、更靠近的动作。
外面风雨大作。
屋内安静温暖,像岿然不动的港湾。
季薄雨被她靠着,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背上一片的冷汗。
刚才的。
林知微突然摸了一下她的腰,笑着说:“你好凉啊,像我之前养的小水母。”
不过她养东西都养不活,那只水母三天就死了。
后面这句她没说,没有必要。
季薄雨被她摸到痒痒肉,一个侧歪,想躲。
林知微很会预判,伸手抓住她肘。
那只手出乎季薄雨意料的有力,固定住了她逃跑的动作。
林知微重新趴回她肩上,说:“你躲我,我会难过的。”
季薄雨:“为什么。”
林知微:“我朋友很少,现在你算一个,如果连你都不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季薄雨想了想,说:“干妈也是朋友。”
她在说林青。
林知微:“你说的没错,可我也想要跟我同龄的朋友。”
季薄雨:“但我是妹妹。”
林知微:“嗯?”
季薄雨:“我和你……好像不同龄。”
林知微说了个年份。
季薄雨:“嗯?我们是一年的。”
林知微:“嗯哼。”
她微微哼出气的样子,像极了一头得意的狮子。
季薄雨感受到林知微的善意,不再躲避。
林知微似乎很想和她亲近起来。
季薄雨:“我十一月。”
林知微:“我三月。”
季薄雨眼睛亮了一下。
在这样昏暗的地方,她们靠在一起,能看到眼神亮了一下,除了窗外刚好过去的闪电,还因为季薄雨真的很……
高兴?
林知微:“怎么了,那么高兴?”
季薄雨:“我喜欢三月生下的人。”
林知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问:“为什么?”
季薄雨:“是春天。生下来的时候天气很好,妈妈肯定也舒服一些。”
和林知微不同,季薄雨在十一月末生。
北方冰天雪地,季怀心虽然有预感,让她爸带着去医院,半路上还是难以避免地羊水破了。
地上滑,司机比季怀心还要心焦,但不敢开得很快,怕开得快了,车上三个大人连带小孩都一起没了。
到医院时,只是胎儿的季薄雨只剩下很微弱的心跳。
医生不敢说能救活,只说会尽全力。
季怀心后来告诉季薄雨说,那天她顺利出生,真的花了很多运气。
所以宝宝,你是个很坚强的宝宝。
林知微愣了愣。
确实是这样。
林青不止一次和她提过,生她时天气凉爽,生产过程也很顺利。
刚好是春天,无数花朵竞相开放。
妇幼保健院楼下那棵老柳树难得一见地发出了芽。
之前好几年的春天,它都一动不动。医生和护士还以为它死了,没料到是攒足了养分,寻春开放。
所以林青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在微末中知道……
来的是春天。
第6章 加药
来电了。
王妈给两人送来水果,顺便安抚两个小孩,就又离开。
季薄雨叉起一块水蜜桃,看向外面汹涌的风雨。
她还在想林知微那句话。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和看起来不知道总在想什么的寡言外表不同,季薄雨相当敏锐。
她知道这句话是在要求退让。
或者说,请求宠爱。
季薄雨不太喜欢宠爱这个词。
因为这是从上至下的。
宠爱猫。
宠爱狗。
宠爱调皮的人类幼崽。
而两个平等的人之间,不需要这个词语。
于是她回答:“那你也不可以不理我,我就答应你。”
这样就平等了。
她咬下水蜜桃,想。
林知微看着她因沾染桃汁而润泽的唇珠,好一会儿没能移开视线。
季薄雨吃完半盘切片水蜜桃时,林知微才说。
“好。”
季薄雨吃完了水果,把剩下半盘推向林知微。
理智告诉她,要开始做数学卷子了,但情感告诉她,她非常抗拒。
即使是现在开始背公式,也要花费很长时间。
林知微看穿她的所思所想,收起了所有的课本和数学卷子,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季薄雨靠向靠椅,把大肠发圈取下来,系在手腕上。
随着她靠后,黑发在空中轻轻摇动。
“什么故事?”她问。
林知微说:“学每一门学科都要有兴趣,没有兴趣总在抗拒也很不好。”
季薄雨觉得她说得很对,点点头,洗耳恭听的样子。
林知微起身,拿来几大包乐事黄瓜味薯片,都放在她怀里。
“别那么严肃,只是讲个故事,放松点。”
季薄雨把五大包薯片抱在怀里,像冬季抱紧松果的松鼠,说:“太好了,是我喜欢的口味,谢谢姐姐。”
林知微:“边吃边听。”
季薄雨撕开包装,避开扑出来的氮气,问:“所以姐姐,你要讲什么。”
林知微:“关于数学这个学科该怎么学的故事。”
季薄雨:“那能有什么故事?”
林知微:“公式和定理都是人推导出来的,所以你看公式的时候,也在看做出这个公式背后的数学家。一群人凑在一起,当然会发生一些故事。”
季薄雨思索了几秒,才说:“可我之前不会这么想。看到那些东西很头痛。”
林知微:“所以要培养兴趣,就像第一个在圆桌上和人打赌下棋的人。”
季薄雨:“赌什么?”
林知微:“赌谁最后一个把圆桌填满。”
季薄雨想了想,问:“圆桌的面积是多少?棋子的面积又是多少?如果可以算,也就算出来了吧,就是有些麻烦,还要看A和B谁先下棋。”
林知微:“这些条件都没有。”
季薄雨:“没有?”
林知微:“没有。”
季薄雨苦思冥想了一阵,把黄瓜味薯片咬得咔嚓咔嚓。
林知微耐心地等她思索。
季薄雨的思考以失败告终。
林知微说:“整个问题里只有一个词重要。”
季薄雨回想她说的条件,试探地问:“第一个?”
林知微:“是圆桌。”
季薄雨像突然被点透了,说:“因为是圆桌,只要谁先下在圆心,谁就会先把圆桌填满了。除了圆心,其他地方都对称。”
林知微笑着说:“好聪明。你看,其实不是你会不会的问题,而是思维的问题,用了对偶的思维。”
季薄雨:“那接下来要讲什么故事?”
林知微:“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叫哥尼斯堡七桥问题,关于一个叫欧拉的人,有一天,欧拉出去旅游了……”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季薄雨吃完一整包薯片,拿湿巾擦干净手,竟然一句也没有走神。
她听林知微讲这七座桥,听林知微讲怎么能不重复地走过所有的桥,听林知微讲欧拉把这七座桥当作线,陆地缩成点。
季薄雨:“这和刚才的圆桌一样,是吗?”
林知微:“没错,这也是对偶。”
好像思路突然被打开了,季薄雨画出这七条线,开始思考怎么解题。
但她算了算,发现从哪个陆地出发都无法解决。
林知微探头看了看她的草稿,说:“你现在和欧拉也没差到哪里去。”
季薄雨:“欧拉做出来这个问题了吗?”
林知微:“没有。”
季薄雨:“这个题是不是无解的?”
林知微:“是。”
林知微:“欧拉提出了这道题的无解,又举一反三,引申出了回路理论。说七桥问题不是让你解,就是让你理解思路。找不到答案之后再多想一段,说不定有新的发现。高中和初中的数学不一样。初中是模仿,高中要有思维。多去学别人已有的思维方式,形成自己的思维,这就叫系统学习。”
季薄雨:“姐姐,你好厉害。”
林知微谦虚地说:“我不厉害,我留级了一次。”
季薄雨:“你上学比我早一年?”
林知微假装伤心,说:“刚刚还说了生日,当然比你早了一年。这么快就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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