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霄有点着急:“那星竹的新婚贺礼……”
孟云柏摆摆手,“改天你随便补送一个就是了。”
季霄苦笑,无奈收回了红丝绒盒子。
“行了。”孟云柏看了眼手表,轻拍两下面前人的肩,“晚宴快开始了,我得回去,你差不多再过会儿就进去吧,不然别人该多想了。”
孟云柏离开后,季霄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打火机,放在手里把玩。
卫寻定睛一看,这好像就是自己和季霄第一次见面那天,他落在自己位子上的打火机。
一个寻常打火机,能让主人如此钟爱,除了送礼的人不一般外,似乎也没有别的答案了。
如同在千丝万缕中找到一根引线,顺着这跟引线,所有的思绪都被理得清清楚楚。
自遇见季霄以来的这段时日,那人在自己面前所有反常的举止,都在这场偷听后有了解释。
原来,动机不纯的,不只自己一个啊。
世上竟有如此荒唐又凑巧的事,卫寻撇了撇嘴角,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天幕中,月亮浑圆,月光澄澈,照得地上树影摇曳——几乎快赶上卫寻记忆里的某一夜月光了。
怔怔凝望着不远处树下的人,卫寻的脑子里蓦然蹦出一个想法,自己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几分钟之后,卫寻从灌木丛后出来,往季霄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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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鹅卵石小路向前走,行至某处,卫寻状似不经意地往某一方向暼去,止住步伐。
他不确定地问:“季先生?”
被乍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季霄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转向卫寻,眯起眼睛:“你怎么在这?”
少年站在一片玫瑰花海前,嘴唇和花瓣分不清何者更为娇艳,沐浴在月光中,及肩黑发闪动着柔和光泽。
美得不似真人。
眼前的人影一会儿是卫寻,一会儿又换作另一人——那人是今日婚礼的主角。
夜风一吹,酒意愈发上头,迷迷糊糊中,季霄想,我在做梦吗?
卫寻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去门口拿东西,这条路更近,就——”
覆下的吻打断了卫寻的话。
不知何时,季霄来到了卫寻跟前,扣住他的后脑勺,微曲双膝,够上他的唇瓣。
大掌揉搓着锦缎般的黑发,光滑的触感传来,手掌到指尖都在微不可察地发颤。
两唇静静相贴,没有多余动作。
世界仿佛就此定格,除了彼此鼻尖不断呼出的滚烫热意。
好半晌,他们才分开。
分开后,季霄的掌心仍流连于卫寻的双颊,恋恋不舍。
“你拿的什么东西?”沉默被打破。
“领带。”
“你要领带干什么?”季霄不解,卫寻明明系着领结。
“我……”卫寻一噎。
这时,季霄蓦然想起,卫寻是作为他人的男伴来参加婚礼的。
他放下手,后退一步,注视着眼前人,脸色晦暗不明。
抿了抿嘴角,他哑声道:“抱歉。”
他捋着卫寻被自己抓乱的头发,将碎发拨至耳后,目光在他的面庞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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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大概五步远,季霄整个人倏而定住。
下一秒,他决然返身,迈着大步回到卫寻跟前。
卫寻只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推至树干上,未来得及感到疼痛,疾风骤雨般的吻便再次落下。
季霄跟没接过吻似的,极为生疏,动作仿若狗啃,不久后,嘴里便尝到了血腥味。
直到卫寻大脑几近缺氧,一吻才勉强结束。
季霄扣着他的双肩,死死将他抵在树干上,眼尾泛红,认真盯着他的双眼,“姓谢的给你多少钱,你跟了我,我出双倍。”
清风皓月,暗香浮动,周遭一片静寂,擂鼓般的心跳无处遁形。
许久,卫寻浅浅一笑,轻轻道:“那就多谢季先生厚爱了。”
罢了,就当是饮鸩止渴,他认。
第8章 黑森林
隔天,季氏总部大楼,总裁办。
季霄对着一份文件干瞪了二十分钟,只看进去不到三行字。
最终,他忍无可忍,啪一下合上文件夹,抓起车钥匙,在助理团齐刷刷跟见了鬼似的目光中,提早离开了公司。
他不喜欢冰冷的大别墅,平日住在市中心的公寓。
甫进门,蛋糕的甜腻香味扑面而来,季霄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一位穿围裙的中年妇人从厨房里出来,满脸慈祥笑意,“回来这么早呀?”
刘婉为季家工作了几十年,几乎看着季霄一点点长大,今早在接到少爷的消息,说让她今晚在做饭的时候多烤一块蛋糕时,惊讶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自家少爷看到甜食就跟耗子碰见猫似的,唯恐避之不及,如此反常,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她家的一根筋少爷谈恋爱啦!
从小到大只知围着孟家那位打转的少爷,如今终于成了捅开的锈锁——开窍了,刘婉倍感欣慰。
她一脸送大闺女出嫁的表情,明知故问:“小霄,今晚有约会啊?”
季霄矢口否认:“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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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今天突然想吃蛋糕了?”
“刘姨,我就是……就是……”舌头打起了结。
刘婉不再逗他,挤挤眼,“你可得好好待人家,蛋糕在冰箱里,他喜欢的话,我下次多做几种口味。”
季霄张口还要解释什么,刘婉却生怕做了小情侣的电灯泡,两下收好围裙,脚底抹油似的离开了。
门被关上后,季霄去冰箱看了眼蛋糕,而后坐到了沙发上,和墙上的挂钟大眼瞪小眼。
时针和分针指向五点整。
才五点,那人还有整整半小时才下课。
昨晚,花园小径,过量的酒精让他理智尽失。亲吻了那片甜蜜的唇瓣后,大脑彻底不受支配,于是他说出了那句话。
等待答案的时间有如一场无期徒刑,漫长,煎熬。
在他笃定地以为自己会被拒绝时,卫寻同意了。
脑子里霎时绽放开烟花,他欢喜至极,忘了自己还在参加婚礼,当即就想带人回家。
好在摸到口袋里刚被退回的丝绒盒子时,他清醒了些许。
他和卫寻约好,明晚见面。
嘀嗒,嘀嗒。指针一分一秒地走过。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门铃方才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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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地处郊区,下课后,卫寻被教授喊住,聊了聊有关金云杯选拔赛的相关事宜,等他倒两趟公交,紧赶慢赶来到季霄给的地址时,距两人约好的时间已过去将近半小时。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卫寻今早起来就感觉脑袋沉沉的,喝了感冒药,原以为能有些好转,但兴许是刚才吹了一路冷风,卫寻只觉脑袋越来越重了,他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清醒些,摁响了门铃。
门开后,卫寻连忙为失约而道歉:“对不起,刚才有点事……”
季霄打断他:“快进来。”
进入恒温室内后,被暖意包裹着,卫寻终于恢复了稍许知觉。
门口整齐地摆着一双淡蓝色的史迪奇拖鞋,卫寻面无表情地看了它几秒,扫了眼季霄脚上的拖鞋——一双普通的灰色拖鞋,再三确认地上只有这一双拖鞋后,穿上了它。
空气静了下来,偌大的房子,两个人却都跟被胶水粘住了似的直挺挺杵在原地,相顾无言。
明明一个多月以前,季霄还是月光里那个爱跟卫寻谈论音乐,一聊起天来就刹不住车的热情客人。
“那个……”季霄眼神躲闪,反复揉着衣角,“厨房有蛋糕,你要不要——”
正说着话,卫寻缓缓走到了他面前,抬起手,伸向他的衣领。
季霄浑身一震,接连后退两步,避开卫寻的手,护着自己的衣领,睁圆眼,“你干嘛?”
卫寻目露迷茫,不知他什么意思。
还能干嘛,季霄把他叫到自己家,不就是为了和他做这事吗。
卫寻放下手,看着季霄,示意他来。
怔愣片刻,季霄似乎明白了什么,好似被一桶凉水当头浇下,短时间内脸色变了又变,半晌,冷冷开口:
“所以你就是这样对谢咏的?”
卫寻眨眨眼,准备解释一下自己和师兄的关系。
“行啊。”季霄嗤笑一声,抱臂坐到沙发上,嘲讽道,“你开始吧。”
想了想,卫寻垂下头,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脱下。
可好半天,也没等来季霄的动作。
他抬起头,疑惑地望向沙发上的人。
“转过去。”季霄沉声。
不明所以,但卫寻还是乖乖背过身。
横七竖八的伤疤几乎布满了白皙的脊背,各种形状,有大有小,虽都是陈年旧伤,而今不知为何,又红又肿,十分骇人——是从前卫守平在他身上留下的,或许是当时没照料好伤口,这些年卫寻一感冒,背上的伤疤就会发炎,又痛又痒,倒不算什么大事,一来二去他也习惯了。
“谁干的?”季霄深吸两口气,颤着双手,极力保持冷静。
话音刚落,他注意到了卫寻异常红的脸,伸手一探,果不其然烫得吓人。他心中一凛,拔高声音:“你这人怎么回事,生病了怎么不说?”
都发烧了怎么还大老远从学校跑过来,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还有,外面天这么冷,怎么连件厚一点的衣服都没穿,这能不感冒吗?
剩下的话被季霄咽回了肚子里。
他越想越气,迈着大步急冲冲回到卧室,砰一下重重摔上门。
徒留卫寻在原地一头雾水。
等了好几分钟,也不见人出来,卫寻捡起衣服穿好,想着,今晚应该就到这了。
或许,是自己背上的伤痕丑陋,倒了季霄胃口吧。
他轻轻关上门,离开了季霄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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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卫寻刚走,几乎就在后脚,季霄打开了卧室的门。
望着空空如也的客厅,季霄拿着一个温度计和一盒退烧药,无所适从,本就难看的面色又沉了一分。
刚刚翻遍医药箱,研究半天说明书,只找到这一种有用的药。
他定定站了一会儿,收起棉签和药膏,来到厨房。
冰箱里,黑森林蛋糕上铺满巧克力碎片,点缀着一颗颗鲜红的樱桃,散发着可可混着樱桃酒的甜香。
看起来就腻得人直犯恶心。
黑森林被人毫不犹豫地一股脑扔进垃圾桶。
第9章 烤红薯
庆海音乐学院,管弦系演练厅,悠扬琴声传出。
今天是管弦系学生的主修专业期末考,评委除了系里几位教授以外,还有周华千先生。
周华千是当今世界最负盛名的小提琴演奏家和音乐教育家之一,门下优秀学徒无数,近期来华演出,档期很满,但不知怎么,竟然接受了学校的请。
相传,能得先生一句提点,胜过练琴十年。
候场走廊上,气氛凝重,有人低头看谱,有人架着琴练指法,有人在做深呼吸。
管弦系的学生个个身经百战,但面对这样一位特殊的评委,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卫寻背对人群,手持小提琴,伫立于墙边,仰起头,注视着墙上框起的照片。
庆海音乐学院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培育出的杰出音乐家不计其数,学校将他们的照片及简介挂在走廊两旁,彰显学校荣耀,并借此勉励学生。
卫寻眼前的人是两排照片里最年轻的。
照片中,灯光璀璨,一位十来岁的少年立于舞台之上,身姿挺拔如松,面前是乌压压一片观众,身后坐着近百人的交响乐团,彼时少年意气风发,毫不怯场,左手举琴,右臂运弓,全身心沉浸在乐曲之中,嘴角不自觉勾着淡淡笑意。
照片右侧,是此人的简介:
邓衡,第十三届金云杯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冠军得主。
不过“邓衡”两个字框着黑框。
仰视照片许久,一动不动,卫寻几乎快化成一座雕塑,目光如漩涡般幽深,无人猜得透他在想什么。
有学生路过,看到卫寻的背影,开始窃窃私语。
“哟,这不是卫首席。”
“管弦系这次期末考阵仗那么大,他怎么还能这么悠哉?”
“你这不废话,人毕竟是大佬,能被一个期末考吓到?”那人啧一声,“我猜,这次金云杯选拔赛不是定他就是定张煊。”
“你少关心别人了,明天的西音史背完了吗?”
二人打打闹闹地走远了。
对话音量不低,一五一十地传进了卫寻的耳朵里。
卫寻对此置若罔闻,别说转身去看说话的人,就连眼皮都懒得多动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聋子。
演练厅内音乐停了下来,前一位考生演奏完毕,评委开始点评。
过一阵子,门被打开,张煊走了出来,看到卫寻,眼里飘过一丝不自然,正要说些什么,卫寻的视线终于从墙上照片移开,直接略过他,目不斜视擦过他的肩,迈入排练厅。
张煊:“……”
演练厅内传出报幕声,“卫寻,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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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毕,卫寻鞠了一躬,等待老师们点评。
望着舞台上的学生,周华千目光里闪动着惊艳,这个学生他之前听说过,管弦系的教授几乎人人都对其赞不绝口——事实上,他在百忙中抽空来当评委,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卫寻。
沉吟片刻,他道:“卫寻,你很不错,你的琴技堪称无懈可击。”
被德高望重的大师夸奖,卫寻并没有受宠若惊,只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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