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知她从哪得到的消息,堪堪在利剑离弦之际救了他一命。
唯一的可能就是孟一淼知道了他这些天的所做作为。虽然早有所料,但钟寻路还是觉得放泻药太过幼稚,不像一个磊落直爽的女孩所为。
没过几分钟,又弹出一条消息。来自陌生人的手机彩信。
一张图,祁原背着孟一淼,后者的头紧紧埋在前者肩头;第一张是很久以前某次晨会上,二人带着同款银制手链主持颁奖仪式。
最后附带一条消息“他们是前男女友。不是喜欢喝?趁人回来前解决掉吧。好不好奇你哥怎么看你替他享用前女友送的礼物?”
再往后,钟寻路没再翻。他不至于愚蠢到凭这几张照片就断定二人关系,且估计后面这几句只是发送人随口一说,并不指望他真会喝,毕竟谁看不出这样低级的激将法?
只有两分钟课间操就结束了,钟寻路把饮料用塑料袋绑紧,所幸正好能立着塞进桌肚最里面,用两摞书严严实实地挡住。做完又觉得这样没什么意义,于是拿出来倒了三分之一到保温杯里,再在自己桌面上放好。
佯作自己喝掉部分,时刻关注手机动静,检验自己是否正被监视。
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上时,一波人刚好涌进教室。祁原走在第二波人的最前面,眉心紧蹙,面色不虞,大跨步进来便捏住那杯饮料猛地甩出去,撞到墙壁,里头冰块都四分五裂,飞溅出来。
后面回教室的人也聚集起来,目带探究却始终远远地围在教室外,不敢靠近,一丝议论声也无。没人见过祁原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一把拽起钟寻路,直接走向走廊尽头的杂物室。门口站着于诚,面露担忧,紧皱的眉和祁原如出一辙,显然是被后者提前叫来的。这儿平时本就极少有人涉足,锁上最外面的门前,祁原还是嘱咐于诚不让任何人靠近。
铁门严丝合缝,隔音绝佳,祁原像拎小鸡一样把钟寻路甩到一边,按着脖子抵在废弃课桌上,扯下裤子,一柄钢尺拿起便落。
一连五下抽在同一位置,力道大得像砸在骨头上。一道泛青的肿痕浮起,边缘晕红。钟寻路弯腰塌臀,被死死按在那儿,一声嘶喊后急急道:“我没喝。”
钢尺又落,分毫不差敲在肿起的僵痕上,生理眼泪夺眶而出。
“啊…!我说了三四遍了,我真的没喝。有人提醒我里面有泻药,我又不傻,怎…唔嗯!”
“谁告诉你是泻药?”祁原停手,把钢尺往地上一砸,摁着钟寻路的腰朝另一边白嫩无暇的臀瓣狠狠甩了一巴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那是致幻剂。”
钟寻路一僵,遍体生寒,“…什么?”
既然没抱希望他会喝,为什么要冒这种违法的险?此事存疑颇多,但他现在只想说点什么让眼前这头暴怒的雄狮平静下来。
“本来我就没打算喝,”穿好裤子后,钟寻路疼得冷汗直流,尽量保持平稳的语气,服软为上策:“对不起,哥,又让你担心一次。”
“那是一辈子的事。”祁原在说沾du,面色有所缓和,但仍比平常阴沉。
钟寻路慢腾腾地直起上身,二人相对无言许久,竟是祁原先打破沉默:“觉得我喜欢她?值得你费尽心思偷偷喝饮料扔便签?”
这话直白又尖锐,把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血淋淋地剖开。用的词也很不中听。
钟寻路一颗心悬在高地良久,终于不堪重负,直线下坠,在浩瀚深海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噗通声。
“值得。”钟寻路的嗓子有点哑,说完就侧过头不再与祁原对视。
周围温度又降了几分。
“不想我喝,直说。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的,哥。”钟寻路大着胆子打断了祁原的话。
这一次,祁原沉默了很久方才说:“我是你哥。”既是对自己,也是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说。
钟寻路小扇子一样的眼睫颤了颤,垂眸,心道我在心里也这么说过。
“你是我哥。”他重复道。
远处年久失修置物架突然一个颤抖,一颗破了洞的乒乓球掉到地上发出轻响,在落针可闻的杂物室显得格外突兀。
钟寻路胸口剧烈起伏,良久,缓慢抬头,低声道:“所以呢?”
祁原眉心仍蹙着,身量颀长,面对面站着能遮去大部分光线。钟寻路往前走了一步,与祁原只一寸之距,踮起脚双手环住后者脖颈,侧过头把嘴唇贴上了他的侧脸,然后像等待裁决的罪犯,安静地伏在祁原肩头。
却听他哥说:“在海边,你亲的也是这里。”刻意压低的声音像音符,富有节奏地敲击心脏。
钟寻路错愕,耳尖温度徒升,血液像在被蒸馏,连心尖都是滚烫的。
可我不记得了。钟寻路心说,随即试探性地贴上祁原的嘴唇,生涩地左右移动了下,当作摩挲,还咬了下他的下唇。
在大巴上他就想这么干了。
退开后,看到祁原紧蹙的眉终于松开,只是双眸愈加发沉,钟寻路觉得里头一定刚经历一场惊涛骇浪。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酝酿中的暴风雨很快就会来临——
下一秒,二人交换了位置,钟寻路被掐着腰,大半身子都后倾几近贴着桌面,祁原压过去,津液交换的旖旎声音格外清晰。
远处又一个乒乓球掉下来,接着好像一盒球都砸落,乒铃乓啷一阵响,宛若大厦倾。
钟寻路在疾风骤雨一般的亲吻中有些喘不上气,攥着桌角,瘦白手臂青筋绷起,在分不清是谁的粗重喘息中低低地叫了声:“哥。”
人越长大越缺少勇气。
这一刻钟寻路才明白,孟一淼的善妒、祁原的沉默都不是敌人,唯一的阻碍只是确失的一腔孤勇。
迈出去,便无所不能。
第18章 18
身上的重量消失时,钟寻路仍大脑混沌地躺在桌子上,身后的伤集中在臀峰,被压时与桌沿摩擦,阵阵尖锐的刺痛。短短几分钟,他的心脏反复升落,刚在酸涩的汁液中沉没,忽然又跳如擂鼓,连带着整具躯体都像过电一样酥麻起来。
小时候不怎么爱说话,在班里朋友不多,一旦有便是至交,偶尔有人把一盒糖中的一颗分给他,他嘴上不说却也暗自开心一会。
而钟寻路知道,他哥要是有一盒糖,就会给他一盒糖。
还会冷冷淡淡说一句“我不吃”。
钟寻路想着,拉回思绪,安静地躺在桌子上与祁原对视。
“哥。”又叫了一声。
他其实很热,不知是因为关门关窗还是因为什么,尤其耳朵,快要烫熟了。颈侧被祁原的手抚过一下,现在还在战栗。视线下移,拂过他哥匀停的手臂肌肉,最后停在修长而微蜷的手。
“你的手有点热。”钟寻路把头扭到一边,侧脸稍贴着桌面,降降温。
祁原垂眸,视线从他的耳尖、脖颈移到腰,说:“被你耳朵烫的。”
又沉默了一会儿,钟寻路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盯着祁原。其实他可以自己起来,但他突然不想了。
“有这么疼?”祁原一边问,很干脆地握住钟寻路的手把他拉起来。后者顺势身体前倾,一把搂住祁原脖子,脑袋往他肩膀一搁,微低下头张口就咬。
锐利的齿尖摩擦着皮肉,刺痛中带着痒意。暧昧里掺了暴力。
钟寻路觉得自己胆大包天。他在被某种高涨的情绪支使着,不想要理智,也不想要矜持了。他的眼睫在颤。
“嗯。”他抬头含糊应了一声,又咬回去,有一瞬间发了狠,顿了顿又松了劲。因为他哥一动不动,就这么站着让他咬,他一时摸不透他哥在想什么。
祁原的手覆上来,虚虚揽着钟寻路的腰。
等钟寻路主动退开,身后伤处早已偃旗息鼓。本来也没打几下,力道又不算很重。现在全身上下唯一能刺激他神经的地方,只有微肿的嘴唇和涨疼的耳根。
祁原用拇指指腹抹了下钟寻路的唇角,迎接后者的灼灼目光,问:“怎么?”
“我走不动。”从小到大,钟寻路从来没在一天之内说过这么多瞎话。
祁原挑挑眉。这个带点痞气的表情钟寻路第一次见,锋利的眉嵌在他哥那张冷脸上,从来都是八风不动。
“那要背?”
钟寻路沉默一会,点点头。
“行。”祁原绕到前面蹲下。等了会,身后没动静,便道:“别磨蹭。”
“于诚还在外面?”钟寻路犹豫道。
“怕什么?他听不见,”祁原说,侧头瞥了眼钟寻路的耳朵,“更看不出。”
耳朵被视线一燎,顿时一阵麻,钟寻路上前搂住祁原脖子,后者把他腿弯一提,轻轻松松背起来。
低头时,看见他哥肩头一个明晃晃的牙印,前排两处隐约冒出尖儿,显得格外深。鬼使神差地,他往牙印轻轻吹了口气。距离太近,吐出来的热气都漫到自己脸上。
刚吹完他又觉得这行为太过暧昧,欲盖弥彰地假装叹了口气,把整个头的重量都放在祁原肩头。
祁原早就感觉到了,动作一顿,淡淡道:“自己咬的。”意思是自己闯出来的祸,再往回找补也无济于事。
“...疼吗?”始作俑者问。
“没你疼。”祁原冷静道,一句话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他站在门前,没有手空闲,便吩咐背上的人:“开门。”
钟寻路用手拧开门把手后,一脚把门踢开。然后低低应了声“嗯”。
于诚的声音同时响起:“没事吧?你们…”
看到钟寻路抱着祁原脖子跟抱大树一样紧,头挨着头,后者脸色相比之前缓和不少。
“没打架就好。”于诚念叨一句,迷惑到极点,视线在俩人之间来回流转,“…那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祁原古井无波的眼神投过来。
“.…..”于诚摆摆手,“得,我也懒得八卦。”
顿了顿,又说:“哎,八班的王蔚知,就我跟你提过那个,住校生,拉我们班几个今晚下晚自习去他们宿舍打牌。他舍友去网吧浪了,宿舍就他一个。你来吗?”
这一听就是要通宵。
这种费精神劲的活动,祁原一般不会参与,于诚也就随口一问。
然而祁原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想去么?”
半晌,钟寻路才反应过来他哥在问他的意见,有点怔,“看你。”
“来,晚点到。”祁原略一思索,下巴朝钟寻路抬了下,解释道:“带他出去一趟。”
“又出去吃?”于诚“啧啧”几声,手臂往钟寻路肩膀一搭,“多讹你哥几顿,他知道很多好店。”
“……”钟寻路瞄了眼祁原,说:“好。”
于诚走后,祁原背着人回到教室,迎了一路目光。钟寻路被放下来,坐回座位前环视四周,发现破碎的杯子和满地饮料已经被收拾干净,周围目光灼人,有如实质。他和祁原共同站在了目光中心,至少在周围人的谈资里,祁原和钟寻路两个名字都有化不去的牵连,他竟然感觉到了隐秘的快意。
就在刚刚,一场意外的间隙里,他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交换津液,即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捆上很可能这辈子都解不开的关系。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说是辜负亲人、违背伦常,可他的亲人早逝,目光所及的伦常也不过是支离破碎的闹剧。他就像一叶孤舟,半强迫地困在一弯冰冷海港中,偶然发现一座孤岛,它鹤立鸡群、荒无人烟,却又触手可及,于是慢慢靠近。
下节课是数学,课前小测考一道立几,钟寻路拿出铅笔,转头问:“哥,晚上去哪吃?”
祁原笔尖一顿,瞥过来,“借口而已。我看过,你的错题本有几处错,放学订正了。”
感觉到钟寻路的沉默,他又问:“不乐意?”
“没有。”钟寻路转回去,低头在草稿上算了几笔。不知道是建系建得不对还是坐标出错,他算了两遍都得出个奇怪的数字。
检查了一遍,坐标没错,计算…原来错在计算,一个简单的加法。
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钟寻路皱着眉再算一遍,笔尖滑动的速度很快,得出答案后往卷子上誊,落笔最后一个数字时,脑袋突然被揉了下,不是什么温柔的动作,随意得像拂掉一片落叶。
“真想去?”祁原的目光从那缕被自己指尖勾出来的乱发,到头发主人瘦白的脖颈、突出的脊骨。有点瘦。
“想去哪。”祁原往椅背一靠,他早就算出正确答案,姿势闲散,语气不咸不淡。
钟寻路一愣,几乎不假思索道:“步行街附近那家烧腊。”
语毕发觉自己答得太快,又补了句:“你喜欢吃吗,哥?”
那双眼睛里跃着一簇小光,跟咬人时不太一样,但跟接吻上不来气时涣散的眸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五官着墨浓淡相宜,不过分英气也不显纤细,眉眼清晰,整个人显得低调舒服,唯独那颗唇珠和微扬的眼尾是张扬外露的,大抵称得上勾人。是很受中学小姑娘欢迎的,清爽干净的长相。
祁原从初见时就觉得,钟寻路跟他爸一点都不像,跟他更是大相径庭。这让他无数次想象钟寻路生母的模样。
…
距离随堂测上交时间还有三分钟,老师一直在办公室。
“还行。”祁原对此不甚在意,交代道:“一会骑车去。”
垂眸看了眼,又问:“能撑住吗?”
“...什么?”钟寻路疑惑地看过来。
“问你疼不疼。”祁原一脸平静。
“啪嗒”的一声,后桌同学笔转着转着,飞到前面过道。她低声地说了句“不好意思”,迅速捡回笔。
这一打岔,钟寻路反而有种被窥视的错觉,脖子一凉,话也没说,只摇了摇头。老师恰好走进来,吩咐课代表收卷子,他便转回头翻看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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