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省立刻兴奋起来,好好好,吴二白终于出手了,小兔崽子活该倒霉,还是吴二白狠啊,上来就抄家。
他马上打了几个电话,人安排好,随后手机关机,闹吧,去闹吧,我才不管谁死谁活,老子最爱看热闹。
吴二白完全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所以第二天在楼下和三四个黑衣大汉碰面时,他:…
他随即反应过来吴三省绝对不清白,这家伙早就知道吴邪在外面搞七捻三!
中年人信手掐了烟,顾自笑了,几个大汉却后背一凉。
这人的眼神比三爷还阴毒。
他们没有马上上楼。吴二白何许人也,手段比初生牛犊吴邪小同志成熟太多,一晚上过去就查清了那个陌生男人身份,包括背后的张家,和最近一年大致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绝对不能被一穷和二白知道的事”笔记本已经快被他摸了个透。
张起灵的手段,他比一般人更了解,因为他知道的更多。
是以他需要抓住一个张起灵不在的机会。
也需要进一步了解他们到底到了哪一步。
吴三省站在楼对面,面无表情地举着望远镜。
他那个从小到大虽然没少闯祸、但总体乖巧的侄子坐在沙发上冲男人傻笑,然后从沙发上蹦起来,哒哒地一路小跑过去,又跳进男人怀抱,给了对方一个轻快活泼的吻。
动作娴熟。无论是往人怀里跳的侄子,还是那个伸手接住人的张起灵。
吴二白又笑了:“好,好。”
看来不算冤枉了这小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关节是不情愿的。
张起灵对这两日的跟踪者大致有猜测,左不过就是吴邪的家人,早年他对吴家的印象基本上就是那个眼睛里随时都透着精明的男人,后来简单地变成“吴邪的吴家”。
吴家把他保护得很好,不会有恶意,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也就想不到自己前脚走,吴邪后脚就被抄了家。
其实也不算抄家。
门铃响的时候吴邪还奇怪张起灵也会忘记带东西,没有多想,很自然地开门:
“怎么了小…呃,二叔?”
吴二白铁青着脸,背后是几个黑衣大汉。
我操。
吴邪惊恐:“二叔你听我解释。”
他边说边往后缩,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来棒打鸳鸯绑走主角这一套,这种黑社会走在路上没人管管吗!
吴邪面对他二叔还是有点怵,语无伦次:“这个事情我早就想跟你们说了但是三叔他不让呃二叔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三叔他也有责任说真的,但是跟小哥哦哦也就是张起灵没有关系小哥人可好了他对我…”
吴二白侧出半个身子,后面为首的大汉往前一步,吴邪吓了一跳就要往屋子里跑。
大汉:“小三爷,您跟物业说一声,二爷的车子要卸货,得在楼栋下面停一阵。”
“…他对我很好——啊?”吴邪叽里咕噜的狡辩瞬间卡住。
五分钟后。
吴邪站在打开的车后门边上,无言以对。
吴邪:“二叔,你怎么会真的听奶奶的话带张床垫。”
吴二白:“长辈心意,你跟他们一起搬。”
“…哦。”吴邪只好撸起袖子跟几个大汉一起搬床垫、搬被褥、搬冬衣、搬小太阳、搬零食、搬饭菜、搬活鸡活鸭…绝了。
两个小时后,吴邪满头大汗地瘫在沙发上招呼大汉:“随便坐,随便坐。”
为首的也累得后背都打湿了,但兄弟们没一个想坐的,他便跟吴二白点点头,火速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吴二白站在客厅书桌旁,那里布置了两个对着坐的位置,桌上物品明显也归属两个不同的人,一边堆了乱七八糟的书,另一边简洁得多,只有文件。
吴邪熄了狗喘气,给他二叔倒了杯茶。
“二叔,东西太多了,真用不着,你应该多劝劝奶奶,这我哪儿吃得完啊。”居然还有活鸡活鸭,他最多只能养着下蛋玩儿。
中年人没有理会他的顾左右而言他,而是直截了当:“张起灵在利用你,你和他不清不楚,就是与虎谋皮。”
吴邪挠挠头:“没有那么严重。”
吴二白:“张家也在利用你。”
吴邪深以为然:“这确实是。”
吴二白没有吴三省那么好打马虎眼儿,他说不行的事,就绝对不行,解释再多都没有用,什么感情表白谈恋爱都是放屁,他在这件事里只能看到吴家被人拿饵钓着转圈圈,最后还给钓走一个人。
吴二白懒得跟吴邪多争辩,他得到消息的时间很短,这件事是多方参与,人人都在里面搅浑水,又多是私密之事,他的信息不够充分。
但姓张的不是好东西这一点他很明确。
吴二白语气很沉:“小邪,从小到大,你跟着老三瞎混,我们很少管你,老三胡闹,好歹没把自己命丢在外面。这次你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自己想想。”
吴邪慢吞吞:“身体出问题,没有及时通知家里。”
中年人冷笑:“我不想跟你动脾气。”
但是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一丝温度。
吴邪慢慢收起脸上的一派轻松,半晌,才露出一个有些陌生的笑容。
“所有人都在利用我,也蒙蔽我,而我没有当回事,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情况。”
吴二白愠然:“你把自己的命当什么?”
吴邪没有正面回答,他低头拨弄手边的散尾葵:
“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利用,说穿了就是利益夺取,盗错也好,盗对也罢,反正绕来绕去,事情的本质就是我没吃亏。”
阳台的阳光打进来,吴二白这个角度看去,他的脸上反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阴影中的人低声道:“反正没人受到伤害,大家皆大欢喜,也没必要再深究。”
言谈间,竟隐隐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世故和超脱。
…
吴二白沉默,忽然耐人寻味地笑了,他没有被突然立地成佛的侄子感染,反而很锐利地戳破他。
“你弄清楚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因为他比吴邪想象中更了解吴邪。
中年人往沙发上一靠,眼神微眯,不容置喙道:
“讲来。”
话很硬,但显然语气放松了不少。
“嘿嘿。”
吴邪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一瞬间,仿佛刚才的圣母光环全是错觉。
“这件事,我的小命是中心,他们算归算,不敢动我。”
他一锤定音,这是他从头到尾都安如磐石的根本原因。
从和张起灵结契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他不懂秘术,但他是当事人,那股蓬勃的生命力从自己灵魂内部疯长的滋味,曾被他错认为双修带来的好处,直到后来张海客告诉他那是道契,且他和张起灵再灵肉交融也不曾有那种滋味,方才能确定,有用的是契约,是那个月夜喝下的半碗符咒水,联结了他和另一个人的生命。
结契,是所有明线暗线最后收束的结果。
而这个结果,对他和闷油瓶——注意是闷油瓶,是共赢的局面。
他只是九门最不起眼的一代,一个大学生,有什么局需要堵上张家族长的命来布?不可能。
所以事件的中心人物有两个,他和张起灵。而两人之间,一切算计的背后又必然是利用他去服务张起灵的利益。
张起灵只有一个最大的利益——复活。
而这个复活又伴随着结契,一件对吴邪完全无害的事。
如果结局是他注定要和张起灵同心共命,他吴邪就不会有危险。
如此一来,他倒推时,心里只有淡定。
吴邪俯身,推开茶几上的闲杂物品,空出一片区域。
对着吴二白,他第一次完整说出自己对整件事的推测:
“两次盗玉,都有三方参与,一方是我们,一方是黑眼镜,还有一方是张家。”
他手指在茶几上画了三个圆圈,点了下最大的那个圆:“两方在面上,另外一方张家隐在水下。”
吴邪跟吴二白仔细回忆前后经过:“他们的参与很明显。第一,黑眼镜手里的张起灵墓址,是张家透露的。墓址是张起灵的应劫所在,属于族中机要,不可能泄露,除非有意为之。”
他点了点张家那个圈。
“第二,第一次盗玉后,我们几个身边都有张家人跟踪,却没有真正接近,说明他们知道这件事,却不打算追究。第二次盗玉时,盗洞堵上了,墓室里面没变,说明张家人来过,但没有进墓室,或者不能进墓室。”
吴邪再次画圆张家那个圈,重新强调了一遍。
“所以,推动盗玉的这一派张家人不能亲自到张起灵墓内,需要借助他人完成自己的计划,必须隐在一切之后。这是一个被黑眼镜和张家理所当然认定的事实——大概率因为内斗。”
两方在明,一方在暗,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而且明的那两方,也有一方没有说真话,算是半明半暗。
吴二白看着那个圈皱眉,问:“老三知不知道?”
吴邪在张家那个圈上画了个叉:“知道。三叔一直在调查,但张家缩得很深,没有把柄留下。胖子那儿倒是抓到一个愣瓜,不过也没说出什么东西。也无所谓,他们那点事,猜猜也八九不离十。”
他顾自笑了下,又道:“这两拨人…先说黑眼镜,他凑合算个好人。黑眼镜没有害我的动机,目的不过是一石二鸟,既治我病,又借我之手把张起灵生魂带出来。偷生魂,或者为他自己,或者为张起灵。”
吴邪想事情的习惯很简单,一切从动机、利益出发。黑眼镜的摊牌局,对他来说只是捕获讯息的素材,他不会直接相信,而是淘沙冶金,一桩桩一件件往各自的逻辑上靠,只有经受过他的检验,别人口中的讯息才会成为他的认知。
吴二白在这一点上比之更甚,他会放大所有人的自私属性。所以想要说服他,很难。
吴二白道:“为己的可能性远高于为人,他苦心盘算,没理由一点利益都不图。”
吴邪没有认可。他和家里两个叔叔最大的不同是不会改变对人性的双面理解,吴三省说他傻、天真,他也从没有改变过。
他视线落在门框上,那个地方几个月前贴过不少黄符纸,有小花给的,他自己买的,还有偶尔去菜鸟驿站顺手摸的。
他收住思绪,继续道:
“张起灵能力在他之上,就算生魂到了黑眼镜手里,他也打不了主意,多半就是真顺手帮一把。另外,事情的转变是结契,结契的后果是复活,没有比复活更好的结果。黑眼镜没有阻止,反而推了一把,调和三叔和张家,也说明他不会危害张起灵。”
他给黑眼镜那个圈画了一个官帽子。
“他原本打的那个主意,操作下来,大概就是跟旧志里记的张家人——哦,就是跟聊斋里那个朱尔旦差不多,虽死犹生,跟活着没两样。”
也是那天看张家资料,看到那个县级旧志分纂人的父亲,另一个张家人,曾经在志书上留下过先例,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有些人来说,死亡不是一切的终点,只是换种路径的延续。
吴邪对阴阳秘术知之甚少,只能用逻辑和猜测弥补对事件本质的探想。
黑眼镜跟他摊牌那天,他故意提了一句聊斋陆判,黑眼镜连笑都停了,没有否认。这件事基本可以认定。
他突然举了一个不多见的例子,但吴二白很快懂了:“你是说,黑瞎子的目的让张起灵用另一种形式活在世上…”
吴二白没有直接顺着吴邪给出的思路走。他慧眼如炬,直接指出要害:“你怎么知道这是黑瞎子的打算,而不是他受人所托?事情的受益方是张起灵,他最有动机布置这一切,安排黑瞎子行动。”
“不可能。”吴邪斩钉截铁,十分有信心,“张起灵半辈子都在权谋斗争之中,他如果有意成为朱尔旦,不需要借助外力,自己被困在局中任人摆布。这件事,张起灵必定不知情。”
吴二白怪笑:“我不是老三,你最好别用这些掺了私心的话搪塞我。”
吴邪只好叹气,二叔这人比三叔冷酷太多,他也没掺什么私心,不过就是想省些口舌,结果半点糊弄不得。于是他又倒回去,一五一十细说开。
“最重要的证据,是张家和黑眼镜第一次露出的马脚——黑眼镜事先并不知道张起灵的墓址。”
他把话头拉回最初:“小花带我第一次找黑眼镜时,他含糊其辞,没有托出盗玉的事。第二次去找黑眼镜,他给了我们三条讯息,张起灵命格有异,张起灵的伴生玉有效和张起灵的墓址。这三条讯息,前两条是他的动机,是他牵头做这件事的出发点。最后一条,是在我们第一次找他之后,他新获得的消息。”
黑眼镜这个人,吴二白是知道的,城府极深,他不认为自己的侄子能看出对方什么破绽,所以很是怀疑:“你怎么确定的?”
吴邪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表情轻松:“我们第一次找他,他在外卖站点,那个地方布置得很好,应该是他的盘口。第二次找他,他换到了菜鸟驿站,说是换工作。盗错以后,我冲进他房间看过,后院的布置和外卖站一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菜鸟驿站后院的风水十分讲究。其中有个房间里有一些我看不懂的器物,保管极其细致,一定十分难得。而这些器物,我和三叔小花第一次到驿站时没有见到过。”
建筑系也会学一些风水之类的东西,虽然很浅,但吴邪有基本的敏锐度。
“这些差异代表什么呢?黑眼镜要做的事极难,难到他必须保证所有条件都准备就绪,才会开始进行下一步。换句话说,当他开始进行下一步,代表他的条件都已经到位。他需要的条件有两个,一个是我上钩,第二个是张起灵的墓址。”
“我基本算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截堵了霍仙姑、小花,包括三叔的消息源,又主动救我,我绝对会相信他。如果他同时知道张起灵的墓址,这件事他会更早地做好准备,而不是在我找到他之后才慢慢开始搜罗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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