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白点了一下黑眼镜的圈,道:“所以黑瞎子真正去追求的条件,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张起灵的墓址。他需要拿你上钩这件事,去引出张起灵的墓址。”
中年人沉吟片刻,才道:“只能是张家递给他的消息。连黑瞎子都打听不到的张家事,没有第二个外人能打探到。”
“对,张起灵有意安排他偷生魂的话,直接告诉他墓址就好了,他用不着自己去找。”
吴邪把那个属于黑眼镜和张家的圈连上一条线。
吴二白仍没有打消对张起灵的怀疑:“第一次盗玉出来后,黑瞎子没有主动找过你。如果他的目的是得到生魂,肯定比你更急切接头。”
不得不说,吴二白比判官还要严苛,半点嫌疑都不肯放过。
这也是因为信息差。
吴邪道:“阴貔貅可以固魂,他多半是打着利用我养养张起灵的算盘。玉在我身边,张起灵走不了,我又离不开玉,我们三个绑得太死,他不必担心会有变故。”
吴邪作出结论:“所以,参与盗玉的,有三方。但是整个复活事件,其实是四方。我,黑眼镜,张家,还有…”
“独立于所有人之外的张起灵。”
第47章
这些判断,也不能说和他对张起灵的观察一点关系没有,但从逻辑上推断,也是成立的。吴二白和张起灵没有接触过,他轻易不会相信一族之长会使自己的利益和整个族群剥离开,张起灵和黑眼镜的勾连嫌疑可以打消,那张家呢?
吴二白问:“张起灵是族长,他完全孤立自己,独自筹谋,这不可能。”
吴邪在三个圈中心又画了一个圈,他话里没有偏袒谁:“人都是不想死的。张起灵的目的和张家确实一致,但二叔你忘了,不是目的一致就能一直同行,走的路不同,也必然会相互隐瞒。”
他忽然又轻轻笑了:“况且,你们所有人都叫他张族长、张起灵,好像他在那个位置就是钉死的。可他也是张雨观、张小哥,他是他自己,他有私心。他和张家,不能说目的完全一样。”
也是他的闷油瓶。吴邪把这一句压在心上。
吴二白想到那个结契,眼底爬上阴霾:“你知道他的目的和手段是什么?”
吴邪摇头:“不完全知道。但张家这边,很容易猜出来。”
他又回到黑眼镜那个圈:“刚才说到黑眼镜的目的是让张起灵变成朱尔旦。这种形式,必不能被张家接受。因为他们的目的一定是冲突的,第二次盗玉,我听小花提起过,黑眼镜的反应不像假装,他曾经试图来救我,说明他不知道这趟盗玉另一方促成者的真正目的。”
“黑眼镜的目的是带走张起灵生魂,那另一方,也就是张家,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张家这个组织,集体观念非常强烈,他们需要一个人时,需要的是这个人的身份,所以他们一定想要一个活生生的,能够拥有社会属性的张起灵,也就是复活族长。”
吴邪促狭地笑了一下:“而这两件事,只有我能做到,所以他们才会联手选中我。”
吴二白:“张家瞒着黑眼镜,出于目的相悖。他们为什么瞒着你,不直接接触你来完成这件事?必定是会害你。”
吴邪难得为张家说话:“不然。张家的情况比黑眼镜复杂得多。他们应该是因为内乱,有了不能入族长墓的掣肘。至于为什么瞒着我…可以从目的和手段推出来。”
他细细剖析:“目的刚才说了,剩下的就是手段。从第一次盗玉的表象看,他们双方约定的手段是诱使我盗走伴生玉。这个做法能够达成黑眼镜的真正目的——带走张起灵生魂,让他虽死犹生。那对张家来说,他们真正目的——复活族长,和约定手段——我带走伴生玉,两件事怎么才能有因果关系?”
“错了,张家需要的手段不一定是你带走伴生玉。”吴二白不愧多年经验,眼光十分毒辣,“他们的全计划,是你到墓里盗玉,盗玉成功,带走伴生玉。这中间的任意一环,都有可能导致张起灵复活。”
吴二白一针见血:“首先可以排除你带走玉,这条路通向黑眼镜的计划,张家不会如黑眼镜愿。”
吴邪暗自咋舌这老家伙的敏锐。
“确实如此。我带走伴生玉,这件事有两个要素,一个是我,一个是带走伴生玉。如果带走伴生玉就能让张起灵复活,他们可以找十个八个张邪李邪,不必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所以中心人物,必然是我。他们的手段,就是把我送进墓室。”
吴邪重新回到原点:“所以,黑眼镜把我和张起灵关联起来,只是顺势而为。张家却是必然如此。因为我是复活张起灵的关键。”
“绕圈子的用意,无非就是瞒着我,使用但又蒙蔽,这才叫利用。为什么要瞒着我?动机只有两种。一,这件事会对我造成伤害。这个我可以彻底否定。二,让我知道这件事,会对张起灵造成伤害。刚才已经说了,他们在乎的张起灵,是这个身份。也就是说,我复活张起灵这件事,会威胁到张起灵的族长身份。”
吴二白无情道:“你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张起灵的族长之位造成半点影响。”
“我知道,二叔。还没说完呢。”吴邪无奈地笑了,“我当然是不行的,所以严格说来,是我复活张起灵这件事,会产生一个后果,这个后果会威胁到张起灵的族长身份。同时,张家认为,这个后果对我来说有利而无害。在对自己无害而对他人有害的情况下,才能产生威胁效果。”
“我怎么能威胁到张起灵呢?我的能量很小,趋近于无,只能是光存在就能威胁,这就是复活张起灵会产生的后果。想一想,张家需要我复活张起灵,然而复活成功后,我会变得光存在就会影响到张起灵。什么都没做就会影响到对方,在他们这些搞迷信工作的世界里,除了基于灵魂的深度绑定,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吴邪喝了口水,他像局外人一样分析了半天,愣是一点情绪都不带。
他下了结论:“所以张家需要用完我之后,把我当一次性筷子一样丢掉。尽量减少我对张起灵的影响。”
吴邪做了个丢垃圾的动作,吴二白没有因为他突然俏皮的举动而有半点笑意。
“张家水深浪急,你还没有踏进去,就让人哄骗成这样,现在还敢跟他们搅到一起,我看你是真不知道人心险恶。”
吴邪:“…”
吴邪:“谁说我要踏进去了,从始至终都没有…”他声音渐弱,又大声补救,“小哥是不一样的!”
一开始叫小哥,从悬疑频道抽离,他身上那点狡猾和深沉气质尽消,整个人又变成一条傻狗。
吴邪飞快解释:“你看我刚才一直说的张家,小哥跟张家是不一样的。张家的主意不都是小哥亲手破坏的嘛!”
吴邪歪了歪头,似乎有点得意:“小哥没有把我丢掉,所以他们现在骑虎难下。”
吴二白忽略他侄子话里那不忍直视的神采,犹不确信:“你刚才说的,如果前后串通起来,逻辑确实合理。但如果对你没有伤害,又何必算计人到这种地步,这不符合常理。”
吴邪噎了一下,慢吞吞地说:“二叔,张家跑过来让我跟一个男人结阴婚,你同不同意?”
在一切离奇事件的轰炸下,他二叔似乎都要忘了这件事最简单的部分了——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结契,完成一辈子的绑定,甚至这种绑定远远深于寻常夫妻、爱侣。
吴二白当然没有忘记,他只是对张家厌恶至极,他沉着脸不说话,脑海慢慢倒推吴邪刚才的推论,把它和自己得到的消息匹配,试图找到一丝吴邪在撒谎隐瞒什么的可能。
然而他仔细捋了一遍,发现这件事…就是波折了点,还真没有什么损害到他侄子的。
也难怪这小子优哉游哉,从头到尾都不急。
吴邪还在劝吴二白相信自己绝对安全,他回溯事件起始:“抛开一切,回到事件发生之初。他们双方要达成目的,黑眼镜得自己进墓拿伴生玉给我,这人贼精,知道我有三叔护着,他才不会跑这一趟。张家要达成目的,得跑来跟我说让我跟一具尸体搞阴婚。我就不说我了,二叔,你感觉如何?”
“我就不说我了”,是因为他不经说,说不定抓去棺材边一看,张家再说点好听的,别别扭扭也就答应了。
毕竟是刚开棺就后悔没早点来偷尸体的神人。
这一场宏篇大论下来,吴二白突然明白吴三省为什么最近一直装死。
来之前他知道老三是个不管事的,也容易被吴邪说服,然而他吴二白不是吴三省,什么情情爱爱在他这里全都站不住脚,谈什么可歌可泣、百转千回跟他屁用没有。
果然吴邪没有谈,而是嘚啵嘚啵跟他分析了半天局势,还在这一通输出里暗搓搓夹带私货,把张起灵摘得跟那天上仙女似的无辜单纯。
甚至言谈之中还有空吹捧两句张起灵,防止自己看轻这个单纯无辜但强大的男人。
…
他的头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早该知道这侄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要是寻常事情,打一顿也就算了,偏偏这桩事和侄子的个人感情问题扯上关系,按吴家的传统应该是吴奶奶和吴太太去忙活,他来揽这摊子活根本不合适。
吴二白怫然:“事情的最大受益方就是张起灵,你别跟我说他是清白的。刚才说了半天,故意把张起灵自己的意思忽略。他说不得?”
“二叔,你不要抱有偏见。”
吴邪露出一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熟悉狗样子:
“小哥那边有些事我还不清楚,实在推断不出来。但刚才说的那一堆,哪里不准确吗?事实就是他没有参与这两方算计,他本人意愿促成的结果,就是现在这种共赢局面…反正我知道就行。哦,那个能说。”
他从张家那个圈单向出发画了个箭头,然后在靠近张起灵的圈那里画了一堵墙,打上叉。
“第一次下墓的时候他就有意识,但那时候他没抓我结契,浪费张家一片苦心。所以第一次,一定是张家没经过他同意自己布的局。”
这件事吴三省应当是不知道的,吴三省只把第二次的账算在了张家头上,因为他不知道第一次下墓,狗胆包天的侄子去亲张起灵那会儿,尸体就是有意识的。毕竟谁会躺在那默默感受别人偷自己东西还无动于衷,他跳起来把这几个人头都扭了也是顺手的事。
所以吴三省自然会认为张起灵和他背后的张家此时大概都不知情。
吴邪却知道。
…因为张起灵在一个很羞耻的时间点告诉了他,并执着地认为他们的缘分就是因这一个吻而起。
好吧,确实也是。
黑眼镜跟他摊牌那天他还想了一会儿张起灵为什么第一次没有抓他,偷摸去问黑眼镜,黑眼镜坏笑,说怎么,恨嫁啊?还是花了五百买到一个“生魂常常沉睡”的答案,社死的心刚安抚了没两天,张起灵就在床上给他玩情景回放。是他傻逼,早该想通,张家都给族长送老婆了,怎么会不确定族长意识清不清醒!
妈的,黑眼镜,退钱!
吴二白的脸色因为吴邪这两句话稍微好看了一点。
但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吴邪话里话外的维护,让吴二白终于控制不住和吴三省一样,进入操心受骗儿女的父母角色,怒斥:
“那第二次呢?不经过你允许就强行…无耻至极。”
从刚才起便一幅智珠在握模样的吴邪倏尔哑火,他慢慢脸红了。
又不能说张起灵其实是背后灵,跟在他身后玩人鬼情未了,这件事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
最后他含糊着说:“就那样吧,我也挺喜欢他的,挺好。”
吴二白烦得要死,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个侄子这么讨厌?
吴二白:“别跟我说这套,我只问你,张起灵对你还有多少隐瞒。”
吴邪有一瞬的缄默。闷油瓶很多事都不告诉他,那个梦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和五岁那年的事情有关,一问就装死,但是他问着问着也就看淡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反正本质不就那么回事,事情也解决了,往后他可能还有上百年时间跟闷油瓶慢慢磨…
想到自己骤然增加的寿命,他罕见地为此事露出一点伤感,大约是此刻他的家人就站在他身边,而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也和盘托出。
这点悲伤被吴二白敏锐捕捉然后精准误解,他脸色沉得像能滴出水来。
“这件事,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爷爷。至于大哥大嫂,你自己去说。”
吴二白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他怒火再盛,不会表露自己的态度,这不是自己的孩子,他只会做到倒数第二步。
——帮大哥大嫂把吴邪带回去。
吴二白站起来环视一圈,平缓道:“你收拾好东西,和我一起回你爷爷家。”
吴邪小心:“是软禁的那种吗?”
“…”吴二白没有看他,但语气又变得森然,“回家过年!”
吴邪赶紧溜进去打包行李顺便给闷油瓶发消息,他可不敢这时候再来一句“我要带小哥见家长”,不然他很怀疑那几个大汉这下真要返场接第二单抓人了。
另一头,堵成黑红色的主干道。
张海客有点路怒,他很烦,吴邪为什么要住在这么市中心的位置,这么虚荣?
第100辆电动车从他们身边路过,张海客拍了一把方向盘,鸣笛两秒。
“三分。”
张海娇面无表情坐在副驾位。
“三分。”
“三分。”
“三分。”
“重考。下个路口,我开。”
张海客转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无聊?”
张海娇点头:“虾叔。”
张海客:“…”
他点开手机准备叫两个人先去吴邪家附近探情况,张海娇扫了一眼:“黑瞎子离得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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