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慢慢抽了一口烟。
他很少吸烟,和张起灵在一起后,对方虽然没说,但他知道他不喜欢,所以更不抽了。
吴邪道:“我相信自己的理解。小哥不告诉我,有他自己的考虑。五岁那年的事,他本来也不打算告诉我。现在我知道了,你也知道了,其实对以后的生活没有影响,只是一段往事。”
吴三省狠狠抽完最后一口,拍拍吴邪的肩膀,没有说什么,转身上了车。
吴邪还留在原地没有动。
他蹲下身子摸摸小满哥的狗头,大狗很友好地舔舔他的手,不嫌弃他一身烟味。
说不介意,心里还是记挂的。
闷油瓶不告诉自己他的打算,无非两个原因,一是没有必要,事情已经过去。这确实是。
二是他的打算比现在的情况是惨烈的,说出来只会添堵,可能还会让吴邪心里不好受。
五岁那年的事重新晒到阳光下以后,吴邪没有说谢谢,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心上显然压上了一块石头。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真正哭泣的样子,永远地留在了另一个人眼底。
所以他们的感情忽而又变得加倍热烈,热烈可以驱逐不应有的不安。
说来说去,还是感情的事。
吴邪想到了一个人。
丢掉烟屁股,他打了个电话。
二十分钟后。
解雨臣:“你应该知道大年初一是解家最忙的时候,我是解家当家人。”
吴邪苦恼:“小花,你对这事怎么看?”
解雨臣:“…”
他那头有点吵,声音忽离话筒远了些,说话人转头撂了一句不太清楚的“滚”,才又渐次清晰。
解雨臣:“荡气回肠,感天动地,海枯石烂,天作之合,白头偕老。”
吴邪:“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解雨臣:“明年校园最佳情侣我投你们。”
吴邪:“…”
他不说都快忘了他俩还是师生关系来着。
…怎么会这么畸形啊!
吴邪脚蹭草皮:“我感觉这事情摸不下去了,你说他那个麒麟纹身和棺材盖里那个到底什么关系?我也是发现它俩几乎一模一样,又想到这人还上建筑风水学呢,才猜测他会点阵法什么的。结果回家一观察,还真有阵法。”
“我刚才就想说。”解雨臣缓缓道,“虽然很欣赏你无时无刻不追求真相的精神,但有些发现线索的契机,不用告诉我。”
吴邪一噎:“我没告诉你。”
解雨臣笑了:“你他妈告诉我还有什么情况下你会同时发现锁骨和肚脐眼下方在动。”
吴邪脸皮很厚:“我暗示得好好的,你意会就行,非要说出来。”
解雨臣叹气,他虽然一直爱吐槽吴邪,但是说实话。
——吴邪的事还挺他妈有意思的,不论是事情走向,还是吴邪处在事件中的反应。
吴邪还在侦查:“仔细想想,我第一次见到他纹身时就觉得眼熟,曾经问过他这只麒麟和棺材里雕的那只是不是同一种,但他没有回答。当时只以为是图腾,没有考虑太多。那天发现两只竟然是镜像倒转相同,才觉得奇怪。”
“这样一来,他躺在棺材里时,两只麒麟应该正好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对照位置。对位置的精心设计,只能让我想到阵法一类的事。当然,也有可能存在别的用途,但我实在能力有限,想不到了。”
不得不说,一个人的思维是局限的,多一个人却能帮你跳出来看到迷途的本质。
解雨臣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推测张起灵会什么,根本不用这么费劲。黑瞎子很早以前就说过,张起灵没有不会的。他活得久,学得杂。”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最大的问题是,他是伏地魔,而你是麻瓜。”
麻瓜怎么能猜测到魔法世界的权威会用出什么手段?
吴邪沉默半晌。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你说得对,我最大的问题是对他的生活参与不够,我要全方位了解他的生活切面,哪怕是我讨厌的部分。”
解雨臣:?
我可没说。
吴邪如释重负:“谢了小花,我知道怎么搞了。”
解雨臣:…
他们在家待的时间不长,在吴邪开口离开之前,张起灵竟先开口了。
“有事去东北,三天回。”
吴邪眯了眯眼睛:“你去吧,结束直接回学校那儿。”
张起灵点头,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东北,老宅。
成亲。
那个月夜,他后来经常梦到。
两个男人穿着相似的喜服,在空无一人、鬼气森森的老宅拜堂成亲。
…
喜服。
昏暗的烛光下,那套层层叠叠的、闷油瓶坚持要为他亲手套上的喜服…
棺材…
吴邪的记忆轮盘开始转动,一帧一顿,和张起灵相关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很清楚。
他呆愣半天。
青年站在房间里,久久,突然笑出了声。
原来…不是没有苗头。
他回房间点开微信。
【天真亮:张海客。】
【海客:说。】
【天真亮:给我发张半裸自拍。】
【海客:???】
【海客:你他妈真的有病你他妈。】
【海客:丧心病狂色中饿鬼水性杨花不识好歹忘恩负义你他妈!】
【吴邪:你说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想看下你纹身而已。】
【海客:…】
【海客:族长的没见过啊你。】
【天真亮:麒麟看腻了。你们张家都纹麒麟么,有没有纹青鸟的。】
【海客:有病吧纹只鸟,我们只纹麒麟和穷奇。】
哈哈。
一句话,暴露张海客什么也不知道。
确定张海客这种非麻瓜也没捕捉到张起灵的心思,吴邪心情大好。
【天真亮:张海客。】
【海客:说。】
【天真亮:你一点也不关心你们族长。】
【海客:我?!。??。,,。!】
【天真亮:小哥在那睡那么久你有去看他一眼吗,有去关心过他的处境吗,他的棺材都被射成筛子了你在乎过吗。】
【海客:…】
【海客:你他妈明明知道我们当时有困难。】
【天真亮:那小哥的棺材呢,里面一件被褥都没有,他明明是应劫,你们真把他当死人往那一丢,你知道多硌吗,那棺材粗制滥造又敷衍的做工你过问了吗。】
【海客:那他妈是族里最好的工艺和石料…族长亲自设计的你说粗制滥造,看来你对族长的真心也不过如此。】
哦哟,亲自设计的啊。
多才多艺啊闷油瓶。
吴邪微笑。
【天真亮:你还让人把鬼玺放他身上,我真的怀疑你办事能力,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让步?】
【海客:…】
【海客:我没兴趣跟你详细解释,你七弯八绕到底想套什么话,直说。】
看来到头了。
吴邪淡定敲字。
【天真亮:履行下族长夫人的问责职能。】
【海客:…】
【海客:吴邪,我不保证不会打印你自称族长夫人的聊天记录贴满张家每一个据点。】
【天真亮:…你好恶心啊。】
张海客关掉手机,脑门突突直跳。
明明知道他是套话,非要接!非要接!
张海楼碰巧又在他身边,突然开口:
“有没有考虑过,其实你可以拉黑吴邪。反正族长本来就不喜欢我们和他接触。”
张海客摇头,很坚决:“不能放弃任何一个说服族长重新振兴张家的机会。”
张海楼:“…那你多去开点静心口服液吧。”
第54章
飞机快落地了,客舱广播在播报温度。
吴邪裹上羽绒服,嘴里哈出一口白气。
大过年的,做生意的不多,不好包车。
飞机转大巴,大巴转中巴,中巴转小巴,小巴转摩的,摩的转人腿。
吴邪背着包气喘吁吁站在老宅大门前,嫌弃的眼神像极了一个发现女朋友家处如此穷乡僻壤而倍感丢人的渣男。
他平复半天气息,推开大门,转过照壁,来到庭院。
从厅堂到庭院密密麻麻站着的几十个人同时转头看向他,脸上一样的面无表情。离他最远处的厅堂内,还有几个熟面孔,张海楼,张海娇,以及意想不到的,很久以前中秋回家那天打车碰上的司机。
吴邪:“…”
你也是演员啊。
他淡定道:“张起灵呢。”
厅堂里快步走出来一个人,是张海客,他大惊失色:
“吴邪,高层会议,你闯进来做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吴邪自然说不出“我也是高层”这种故意恶心张海客的话,他措辞正常:
“找小哥。”
张海客赶他:“你去隔壁等,族长他…”
“吴邪。”
厅堂屏风后转出来一个身影,张起灵隔着人群看向他。
吴邪没管张海客,噔噔噔跑过去,没有说自己来做什么,也没问张起灵在做什么,只是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太师椅上,包一扔。
“好累,你家好偏。修这么远干嘛?”
张起灵:“提前告诉我,有人会去接。”
他看了一眼张海客,张海客只好朗声说:“先都回去吧。”
那几十个人便磨磨蹭蹭走了,有几个还不时回头打量他,张海楼的眼神很复杂,张海娇的眼神带点尴尬,司机和旁边的女人眼神倒挺和善。
张海客叹了口气,也走了。
老宅只剩下他们两个,霎时又空荡荡起来。
这地方不常住人,听爷爷说早年闷油瓶一个人住在这儿,估计后来又修了旁边那栋,就搬走了。不过他们成亲结契、张家开会都还是会在这里,想必更多承担了举行仪式的作用。
老宅子厅堂不保暖,张起灵递给他一杯热茶。又让他站起来,给他整理衣服,手探进他衣摆里。吴邪一躲:“我靠,这可是你祖宅厅堂!”
张起灵单手把他抓回来,把衣服撩上去,手指在他背后规则地游走,画下一组图案。吴邪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老实趴着等他画完,自己则端着茶杯捂手,打量这个地方。
正门的雕花他非常熟悉,是梦里见过无数次的纹样。梦境中,他的视角是幼童的高度,所以总是仰望那扇门,等待着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长衫的人。
吴邪忽然问:“为什么那个梦我做了那么多次?后期那口炁元不是沉睡了吗?”
张起灵:“梦很复杂。”
对待已经交待的事,他说得很细致:“梦是一场戏,只被主人把控。入梦要参与,只能做到观察和暗示,如果要与主人发生联系,需要有共同的记忆,或者被主人主动发现。主人对梦境反应的情绪,会决定能否记住它。”
他看着他:“情绪太重,会不断重复。”
吴邪摸了摸鼻子:“你当街丢小孩,谁能没点情绪。”
他站起来自如地走两圈,觉得这个地方实在陌生,唯一的一点熟悉,都是那个恍惚的梦带来的,便遗憾地问:“小时候的记忆不能还给我吗?”
张起灵摇头:“时间太长,没有了。”
吴邪:“好吧,怎么从头到尾我一点纪念品都没留下…”
他踱步到那天换喜服的方向,似是随意道:
“不然把那套成亲的喜服送给我吧。”
张起灵续茶的动作一停,看向假装左顾右盼的青年。
半晌。
张起灵忽然轻轻笑了。
“吴邪,不用追究过去的事。”
吴邪:“没啊,我要点结婚纪念品不应该吗?干嘛这么吞吞吐吐的,是留着给下一个穿还是…”
他拖长了声音,停止胡说八道,语气意味深长:
“它已经不能见人了?”
起风了,下了点盐粒似的小雪,打在光秃秃的院中老树上,披上片片白纱,和那日婚礼的红纱截然相反,又那么相似,像是一夜之间,有人给它换了张面孔,只是那么自然,让人想不到老树裹上红妆的模样,仿佛它合该落雪,合该这幅凄凄惨惨的样子。
吴邪慢条斯理道:“你说你是我盗玉之后才喜欢上我的,我相信你。张家第一次送我进去,你就没抓我,说明你一开始确实没打算和我结契,更不用说成亲。张家也没有包办我们的打算。所以喜服是谁准备的?”
这个聪明无比的麻瓜笑了:“还是说,它原本就不是喜服?”
他当时就奇怪,张家根本没打算让他们俩真成亲,结个契就算完了,其他成亲的东西还能说紧急运一批过来,两个男人成亲的喜服怎么搞?还得正正好合体。
他当时看了一眼,那喜服做工复杂,绝对不是糊弄两下能弄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那纹样…
“让我想想。”吴邪做出一幅冥思苦想的表情,来回转悠,“那上面的纹样好像很眼熟啊,唔…麒麟、青鸟,这是什么意思,小哥,你们家的图腾吗?”
他恍然大悟状拍手:“怪不得,你在棺材里都刻上了,一个麒麟戏珠,一个…嗯,应该是两个青鸟接引。”
随即又十分不解:“诶,那你们张家真奇怪啊,为什么纹麒麟不纹青鸟呢?或者…青鸟跟张家没关系。”
他定定看着张起灵:“是只有族长知道的特殊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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