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因为你是用我的手机拍的。”颜一行回道。
“……”白鹭张着嘴,半晌没反应过来。
“要看么?”颜一行说着拿起手机,点开了相册,将照片举到白鹭面前时,白鹭紧紧闭上了眼。
白鹭做了近一分钟的心理建设才重新将眼睛睁开,随即映入眼帘的照片上自己的醉态,仍旧一下就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怎么能……醉成那样呢……
“是……我强迫你拍的吗?”白鹭问。
“嗯。”颜一行勾着嘴角收回手机,悠悠道,“你哭着说,长大后我们再没合过影,非要跟我拍。”
“……”白鹭整张脸都熟了,他好像有印象了,他把颜一行的脸都快贴变形了,他挂在颜一行身上,跟考拉抱树一样……
也幸亏颜一行佩戴了一年多的义肢,行动还算自如,不然哪能招架他这样的死缠烂打……
他真该死啊……白鹭在那暗暗责备自己,颜一行则像是立马看穿了他,
“你酒品不太好,以后别喝酒了。”
“……”白鹭僵着脖子点头,“好。”
那他到底有没有……
“喝醉就亲人的习惯也得改。”
“……”白鹭呼吸一滞,再一滞,又一滞,已经不会喘气了。
果然……他昨晚……
白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颜一行的手机响了。
电话里张扬的大嗓门断续泄出,直到颜一行挂了电话,白鹭已经听了个大概。
然而颜一行挂掉电话后,白鹭瞥见他的手机桌面竟就是醉酒后他俩拍的合照。
“张扬说,晚上聚餐,我买单。”
“……嗯。”白鹭恍惚地点头,之后再不知该说什么,脸上的红没有丁点褪去的迹象。
颜一行为什么要把那张照片设置成手机桌面。他的法国同学们到时看到这张照片,难道不会误会他们俩的关系……
说起关系……他们都已经接过吻了……那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陈柏然跟颜一行微信里聊到的,要颜一行跟他坦白,要颜一行承认喜欢他,又是什么意思……
可颜一行既没有承认又没否认,他选择了沉默。
颜一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白鹭内心纠结着,直到看到颜一行站起身来。
“走吧。”颜一行回看他一眼,随即走向门口。
“……好。”白鹭跟在他身后,看他走路的姿态看得愣神,随即眼热,感觉眼底有泪企图涌上来,连忙仰起头转动眼珠,把泪散回去。
等泪退了,他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颜一行走路的背影。
他有多久没看过颜一行用双腿走路了?当初意外发生的时候,他甚至以为颜一行得坐一辈子轮椅。
虽然颜一行走路的步态还是无法像健全人一样自然放松,但这也就是白鹭接下来要奋斗的目标和方向了。
迟早有一天,他要让颜一行完全像个健全人一样行走。
会有那一天的。他会像英森博士治疗钢铁侠那样,送给颜一行更强更棒的“超能力”。
第46章
张扬说着要颜一行请客买单,却自己挑好了吃饭的地点。
白鹭跟在颜一行身后,从屋里出来的片刻,望向隔壁栋自家卖掉的房,不禁想象如今住在其中的会是怎样的一家人。他们是否在为什么苦恼着,又为什么欢叫着。
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却见颜一行站在一辆银色莲花Emira旁。
白鹭虽然不认识这车的牌子,但看那车的流线型车身就知道价格不菲。他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颜春明换了新车,一辆奔驰威霆就压垮了他大半的自信,忍不住自馁,而当下这辆漂亮的跑车更是不知道值几辆奔驰威霆了。
他与颜一行的家境已经天差地别,颜一行早不是以前的颜一行。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以前的白鹭了。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问:“谁开车?”
颜一行勾动嘴角,将钥匙递向他,反问:“你说呢?苍鹭?”
“……”白鹭一怔,登时从脸红到脖子根。
颜一行竟然当面这样揶揄他,换作小时候,他肯定要当场抗议的,掐住他的脖子左摇右晃,但当下他不仅不想反驳,甚至还觉得脑海里在放烟花。但这份喜悦又让他觉得些许羞耻,于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红着脸哑着接了钥匙,坐进主驾。
真正摸上方向盘,心中的喜悦也即刻按下了,谨慎起来。
白鹭当初学驾照的初衷就是为了能帮到颜一行,然而想象的却是用他爸那辆快报废的桑塔纳载颜一行,奔驰威霆亦或其他车,他也可以做尝试,但从没想过是开跑车。
白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陷在车里,扣上安全带,看向陌生的驾驶台,再看前方和驾校车大为不同的低视野,突然有点理解他爸当年僵在路中央迟迟不敢踩踏板开车的感受了。
白鹭缓缓踩下油门,跑车随即轰鸣,他连忙收了大半油。轰鸣让他想起了颜一行遭遇意外那天的情形。
他看向颜一行,却见遭遇意外的本人表现得格外从容淡定。
白鹭不得不佩服颜一行强悍到可怕的心理素质。无论是突遭变故后的抗压能力、情绪管理能力,还是面对病痛的意志力,抑或残疾后的适应力,重新适应社会生活的社会交往能力……
内心得多强大,才能像颜一行这样,落下残疾后依然自信,平静地消化了所有负面情绪,坦然接受无法复原的身体。
白鹭兀自想着,颜一行朝他看过来,“开吧,没事。”
白鹭抿着嘴点下头。
开出十多公里后,他作为新手司机逐渐习惯了跑车的提速。
在驾校时,白鹭就学得不错,上手很快,相比陈柏然喜欢重踩油门,他开得平稳谨慎,但这驾驶习惯放在开跑车上就显得浪费了跑车的性能。
路过的车一个个都降下速度来看,这造型别致却龟速行驶的银色莲花跑车上,究竟坐着什么样的人。
张扬订的酒店,就是高中那会儿陈柏然的妈妈跟歌舞团的姐妹吃饭的地方,也是白鹭和颜一行小时候常去的那家。
陈柏然进了店才想起这地方他来过,随即想到他那个还在跟他冷战的妈,心情登时变差不少,损张扬口味土鳖。
“这种店也就爸妈那辈的人会光顾。张扬你怎么回事,敲颜一行竹杠敲到这种地方来。万象城随便挑一家也比这家好啊。”
张扬却说这家店对他而言有特殊意义。他在那晚想念他不知去向的妈妈,有个人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吻。
陈柏然听后愣了愣,抿着嘴低头翻看菜谱,没了声响,眼尾却发红,分明是感动的。
白鹭看出来了,想必颜一行也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张扬这个“神经大条的野人”看出来没。
张扬是不知道,这家店对白鹭和颜一行而言意义更为特殊。
上一次他俩来这,还是高考结束。颜一行出国在即,颜叔叔请他们一家吃饭。那顿饭吃得并不愉快,饭粒里都夹着伤心,颜叔叔手上的劳力士金表衬得他的儿童手表更像个幼稚的笑话。
白鹭同颜一行不发一言却默契十足地选择了当初他们总坐的座位,
满眼熟悉的菜,也满眼的回忆,随食物的香气弥漫整个包间,怎么也止不住。
头一次坐在这时,不过七八岁,现在他和颜一行都已褪去青涩,长成大人的模样。
钟情老店,很多时候回味的不是食物的味道,而是回忆中的那些人。
白鹭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塞进嘴里,仔细咀嚼,一旁颜一行投来目光,透着丝担心。
白鹭也知道,颜一行盯着他看,是还记得他曾经因为他的腿,吃不下肉。
但现在,嘴里的糖醋排骨是小时候喜爱的味道了。他能吃出肉香了。
白鹭对颜一行的愧疚感依然无法消弭,他从不曾忘记愧疚,但更强烈的对生命的敬畏和作为医学生救死扶伤的使命感,让他伸手拥抱了愧疚。
徒劳的愧疚只会困住他,也困住颜一行。
同愧疚和平相处并不该被责怪。
白鹭如此想着,突然想起他爸。
如果父亲也能想开就好了。他和母亲从不曾指责他当初的选择,更不会为此抛弃他,只要他肯放过自己,别再困在愧疚中。
收起思绪,白鹭竖起大拇指,微扬起嘴角,模仿白仁华的语气道:“美妙好滋味!”
颜一行盯着他,平静的神情因他反常的举动有了丝波澜,随即夹了块排骨摆进他碗中,
“那就多吃些。”
这算是朋友间再平常不过的举动,过去颜一行也不是没给他夹过菜,但当下却立马让他红了脸。
为了遮掩,白鹭用力点头,夹了肉嘴巴塞得鼓鼓,低头嚼得认真。
颜一行看他却像第一次吃到猫罐头的流浪猫。望见他嘴角的酱渍,迟疑几秒,还是伸出手来。
拇指指腹蹭过嘴角时,白鹭不由呆愣。回忆又在他脑海中加塞。
昨晚他似乎也这样抹颜一行的嘴角了。
太多细节不可深究,也不敢细问。白鹭勉强将嘴里的肉咽下去,觉察到脸又要红,为了缓解尴尬,伸出一小截舌头来,在颜一行指腹抹过仍黏腻的地方舔了舔。殊不知他这动作在颜一行眼里是怎样的意味。
颜一行摩挲着手指收回手,默不作声地端起杯子喝口水。
“……”白鹭看他端起杯子后桌上留下的水渍,又想起那个从小玩的游戏,小声问,“玩不玩你画我猜?”
颜一行放下水杯,点头,“好。”
张扬和陈柏然也兴冲冲地加入。四人局的你画我猜,之前在陈柏然妈妈的饭局也玩过,只是心境又不一样了。
陈柏然在画之前提议用手机,“诶,艺术家在法兰西呆了两年,可能不知道现在国内手机小游戏花样多了不少。”
说完在应用商城里搜了“你画我猜”,立马跳出许多来,“随便下一个就能玩。”
颜一行看过一眼,却说不要。
陈柏然闻言狐疑地盯着他打量,接着又看向白鹭,视线在两人间来回一遍。
明白了,他和张扬成两人游戏的一环了。不过他早就助攻过那么多次,又何必在意多一次呢。
“行啊,来,看看我们的艺术家画技是不是又精进了。”
陈柏然既捧又损,一口一个“艺术家”,将颜一行推为第一个画的人。
颜一行也不多辩驳,知道他这朋友还在生气,毕竟对聪明人来说,被蒙在鼓里的确受挫,于是默默沾了点清水在桌上画。
画完后摊着双手往桌上轻轻一递,“猜吧。”
白鹭一看,还能是什么,又是猫。
独属于他们两个的小秘密,关于是猫还是虎的争辩。他们有太多这样细微的,无法向旁人解释,无法跟旁人分享的共同回忆。这些回忆的细枝末节在这些年间依旧蓬勃生长着,没有枯萎,只更显珍贵。
白鹭抿着嘴还是忍不住想笑,随即问:“猫?”
颜一行却不回答,扭头看向陈柏然和张扬,“你们觉得呢?”
张扬凑近了看,之后摸着下巴皱起眉,“我是做过类似的梦还是怎么的,感觉这个场景,还有这段对话,有种熟悉的感觉。”
“啧,你这记性怎么考上的大学,猜不猜?”陈柏然语气不耐地催促完,看向颜一行,“我猜猫。”
“哼。那我猜老虎。”张扬说完手指点点桌子,“公布答案吧。”
颜一行嘴角动了动,看向白鹭,问:“你想猜对还是猜错?”
“还带这样的?”张扬登时瞪起眼抗议,“不行,这游戏有bug!猜对猜错全听画的人说了算!还是用手机玩比较公正!”
“闭嘴吧你。”
陈柏然用力拍他胸口,“啪”一声,张扬随即“嗷”一嗓子,抱住胸大喊:“耍流氓!”
“……”
陈柏然白眼翻上天,耳边只听白鹭道:“我想猜对。”
白鹭盯着颜一行墨色的眼眸,说时尾音带了丁点抖。
他想猜对,不管是你画我猜的小游戏,还是关于颜一行喜不喜欢他的心思,他都想猜对,想得到答案。
你喜欢我么?颜一行?
我想猜你喜欢我。不是朋友间的喜欢,不是其他任何一种喜欢,而是希望能一辈子在一起,独属于彼此的喜欢,是很多很多的喜欢加在一起,足以称作爱情的喜欢。
是不是?
“我……猜对了吗?”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
连张扬这个粗条线听后也愣了愣,觉出这一句问话似有弦外之音。
颜一行沉默地盯着白鹭,片刻后说:“猜对了。”
白鹭心脏像是停跳了片刻,之后垮下肩膀。
他该信自己的直觉么?颜一行是在回应他,他猜对了,他爱他。
菜吃得差不多了,张扬假称上厕所,回来时手上捧着生日蛋糕,啪的按灭了灯。
陈柏然惊叫着回头,张扬唱起生日歌,白鹭随即响应,跟着一起唱。
颜一行借着蜡烛摇曳微弱的光亮,看白鹭的脸,嘴角忍不住又泛起笑。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生日,白鹭在父母起哄下不情不愿却为他唱完了整首生日歌,而他提出去湿地公园看白鹭。
或许彼时他的爱意就表现得十分明显,所以何红在同他确认这一点时,表现得似是意料之中,没有丁点意外。
那是他出国的第一年,也是他佩戴上义肢,适应走路的第一天,何红打来视频语音,看他佩戴上义肢后的模样,不住抹泪。
是他不让她飞来法国陪他的。他知道何红来语言不通的陌生国度只为照顾他,并不会过得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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