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词无力道:“我说了我没有……”
邱凉:“我不信!”
易词:“……”
邱凉:“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解释啊,直接就默认了么!”
易词面无表情捂住了邱凉的嘴巴,多说多错,索性就沉默吧。
转眼半月过去,易词终于可以走出庭院透透气了,然而噩耗紧接着传来——
打明儿起他就要跟着顾政训练了!
易词从小喜好书画,对舞刀弄枪之类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以前在父王的要求下,他不得不来到练武场跟着将士们学习射箭骑马,然而易词瘦弱的小身板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射箭的时候拉不开弓,骑马的时候翻不上马,惹得父王大怒。
易词后面又狠狠训练了一阵,勉强拉得开弓箭,然而箭却射不过三米远;骑得上马,但只能是被训练好的温顺马匹。他的父王终于知道他不是那块上战场杀敌的料,终于失望透顶地放过他了。
想到小时候被训练的经历,易词向来没有太大表情的脸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抗拒。
但顾政是铁了心要训练易词,怎么会轻易地放过他?
迫于无奈,易词第二日早早就被叫了起来,换上一身干练、方便活动的衣衫,头发一股脑扎在了脑后,生无可恋地来到了演武场。
演武场空荡宽广,只有几个兵卫在这里守着。
易词一眼就看到身在演武场正中的顾政。
他在练剑。
剑身银亮,有森冷杀气从剑刃流泻而出。锋利的剑芒破开空气,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顷刻间落下,有“呼呼”的破空声响起。
顾政的眼眸似也被剑锋的银芒点亮,他俊挺的眉眼比剑更加冷酷锋利。黑色干练的服装显出他有力的躯干与劲瘦的腰肢,他全身的肌肉都在蓄力绷紧,又在下一个时刻力量爆发,剑在他的手中变得危险至极。
易词走了过去,心中虽然万分不情愿,但表现在脸上只是淡淡地蹙起了眉。
易词不是一个情绪外放的人。
顾政早已看到易词,等易词走过来,他的剑正好练完,他收了剑,转头看向易词。
易词与他同样穿着黑衣,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相反。顾政的黑衣显得严肃、冷酷、尊贵,易词干练的黑衣却轻易勾勒出了易词纤细的腰肢,恰如一株挺拔清冷又瘦弱的兰草。
易词的皮肤在黑衣的衬托之下白皙如暖玉,一双冷清精致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扬,转动间不经意地勾人。他的一头黑发高高绑在脑后,更添英姿飒爽。
今日的易词格外与众的与众不同,与众不同的好看。
顾政的心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顾政表情不变道:“开始训练吧。”
易词抿了抿唇,迟疑道:“我也练剑?”
不是易词自夸,他出剑必伤人,当然第一个伤到的就是他自己。
顾政打量了一下易词的身板,眼眸里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你还是从最基础的练习吧!”
易词问道:“练拳?”
顾政摇头:“是扎马步。”
易词:“……我、我不太想扎马步……”
顾政挑眉:“这可由不得你。”
易词往后退了一步,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却被顾政按住肩膀定在原地。没办法,易词放弃了挣扎:“你松手,我练就是。”
易词模仿顾政的姿势学着两手放松平举,屈膝半蹲,整个人仿佛坐在一个透明的坐墩上面。没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做起来却极为不易,没过一会儿,易词两条腿就好像爬了一座山一般又酸又疼,身子抖了起来。
“这才片刻不到,继续保持姿势。”顾政拧眉呵斥道。
易词的手臂仿佛有千斤重,双腿打颤道:“可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顾政露出怀疑的神色:“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
顾政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扎马步的时候,他双臂各自吊着一桶水,足足坚持了一个时辰才力竭。怎么轮到易词却连片刻时间都坚持不住?
易词光洁白皙的额头渗出了薄汗:“真的……”
话没说完,易词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腿软地向前扑去。顾政正好站在易词前方,见易词倒下伸手接住,顺理成章地将易词抱了个满怀。
易词的手触碰上顾政坚实有力的胸膛,整个人像被烫到一般想要站直身子,没成想腿软得太厉害,刚推开顾政的胸膛,易词整个人又撞了进去。
“唔……”易词发出一声闷哼,撞到鼻子了。
顾政扶住易词的肩膀,低头正好看到易词暗自羞恼的表情,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
因顾政还要上朝的缘故,易词终于得到解放,被人搀扶回宫殿的时候,感觉整个人仿佛都散架了,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
一想到明日还要训练,易词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恐慌。这顾政真真比阎王还要恐怖!
一想到阎王,易词忽然思如泉涌,他强撑起“病体”站了起来,对一旁翘脚吃水果的邱凉道:“拿笔墨来。”
他要画一幅人间活阎王图!
……
宇相杰与易词文斗输了之后,并未着急离开秦都。
他心里怀着满腔的不甘与耻辱,发誓有朝一日要一雪今日之耻!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狠下心要折断毛笔就此封笔的时候,松石老人拿着一封信函所说的话。
信函是万悲闲人留下的。万悲闲人留下这封信,只是为了让宇相杰不要封笔。
松石老人叹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万悲闲人知道画者封笔的痛苦,他自己不愿封笔,因此也不愿意再看到别人封笔。这份气度,正是你所欠缺的啊!”
万悲闲人的信函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在宇相杰的脸上,让宇相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在那一刻,他仿佛匍匐在地上,卑微地接受着万悲闲人的施舍,还是心怀感激。
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心怀感激,感恩万悲闲人的大度,宇相杰只觉得耻辱。
他要雪耻,他一定要让万悲闲人输得彻底,让万悲闲人匍匐在他脚下!
正是这种刻骨的耻辱,让宇相杰宁愿受着众人的嘲讽也要留在秦都。因为他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拿到。
那就是石忠老人毕生心血著成的书!
作者有话要说: 27章了,顾小攻和易词终于抱了一下,不容易啊
第28章
这是宇相杰第二次登门拜访石忠老人的府邸。
他叩响了大门上的铁环, 压低了帽檐,感觉来往过路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想要透过他的帽纱看清帽纱底下是何人。
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之后开启, 在和府上的下人讲明了身份之后, 宇相杰进了府。
他跟着下人一路来到石忠老人所在的后院。
彼时下午的阳光正好, 驱散了初冬的阴冷,照在人身上有种暖烘烘的舒适感。
石忠老人便在后院的山水景观前假寐。他坐在带靠的长椅之上, 穿着厚实的青色衣衫, 两手拢在袖子里, 脑袋歪倒在一边, 几缕花白的发从梳理得整齐的鬓角里钻了出来。
只在这时, 才能看出石忠老人已经是一个年逾七十,脖子都快入土的老人。
宇相杰整理了面容,露出一副热切的面孔上前唤道:“师叔。”
石忠老人打了个哆嗦, 从假寐的状态惊醒,两眼还带着迷糊:“谁?”
宇相杰上前行礼道:“师叔, 师侄宇相杰来看望你来了。”
听到“宇相杰”这三个字,感受到宇相杰话语中的虚情假意, 石忠老人拧紧了眉头,毫不客气道:“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说让你别来了么!”
宇相杰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他眸光一沉, 还是耐着性子道:“你毕竟是我的师叔,与我的师父同出一门, 感情深厚,我来看望你是应该的。”
石忠老人冷哼道:“我和你师父没什么感情,我不把你当师侄, 你也别把我当你师叔。你走吧!”
宇相杰忍了又忍。他本来就是毫不掩饰自己欲|望与野心的人,为了讨好石忠老人才做出这样一幅面貌,此时石忠老人毫不给他脸色,宇相杰也不必再伪装自己了。
“我敬你是个长辈才如此低声下气。你如今年逾七十,身边连个弟子也没有,要是你把你的书给我,我还可以把你当做半个师傅,以后多加照拂。但你要是执意要把书带入土,如此不顾与我师父的同门之情,以后北派画坛恐怕再没你的容身之所!可别一辈子积累的好名声就此毁掉!”
宇相杰敢这么说,全是仗着他师父的威风。
他的师父巨源僧人被世人誉为“山水画”第一大家,已俨然成为北派画家之首位。要是巨源僧人发话,以他为首的北派画家自然会排挤石忠老人,让石忠老人在画坛上再无立锥之地。
石忠老人脸色涨红起来,惊讶愤怒地看着翻脸的宇相杰,剧烈呼吸起来:“好他个巨源,好大的威风啊!昔日的巨源野心勃勃如你一般,没想到今日已成为画坛的一霸。倘若你得势,今后定也会成为画坛的搅屎棍!你们师徒两个若是把控整个画坛,不知道会葬送多少良才美玉!”
宇相杰的脸青黑无比,石忠老人一口一个“搅屎棍”的称呼他,已然让他的愤怒达到顶点,他咬牙道:“这书你是给还是不给!”
石忠老人如拉动风箱一般“呼呼”喘着气:“滚,你给我滚!”
宇相杰不甘心,向前走动了一步。忽然听到身后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这边的响动终于惊到了石忠老人的儿子,石铭志急匆匆地跑过来,恰好就看到宇相杰气势汹汹朝石忠老人走过去的一幕,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宇相杰回头看了眼跑过来的石铭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再怎么不甘也只能转头离开。
石铭志呵止道:“站住!”
然而宇相杰根本不加理会,盖上纱帽向着门外大步走去。
石铭志想叫人拦住宇相杰,而这时石忠老人的呼吸理顺了一些,疲惫道:“算了,让他走吧。”
好歹是他师兄的徒弟,石忠老人对他的师兄与宇相杰再怎么痛心疾首,心里也始终念着旧情。
石铭志忙上前拍着石忠老人的胸口,给石忠老人顺气,目望宇相杰离去,十分气愤:“这个宇相杰着实可恶,三番两次上门来要书!难不成真当你欠他们师徒不成!”
石忠老人默然,叹气道:“其实按理也该给他,他是我师兄的关门弟子,也算是我半个徒弟。我一生未收徒,这本书我死后也不知该给谁,倒不如给了他。”
石铭志想到宇相杰之前猖狂的模样,眉头拧成疙瘩:“宇相杰这人狼子野心,要是让他得了势,这画坛只怕变得如官场一般浑浊不堪了!要我看给他还不如给万悲闲人呢!万悲闲人看样子也比他大不了多少!”
宇相杰与万悲闲人文斗的时候,石铭志也去看了,见到万悲闲人的时候吃惊不小。他原以为万悲闲人与他一般岁数,也是五十多了,没想到看其身形与宇相杰年岁相当,真是后生可畏!
石忠老人想到自己儿子这么多年来的官场沉浮,虽有一身才学却无处可使,又是一阵沉默。
倘若这画坛以后也变得如此附庸权贵,浑浊不堪,甚至变成一潭死水,他的良心能过得去么?石忠老人为自己一开始不负责的想法而惭愧,他听到石铭志说到万悲闲人,忍不住起了心思,问道:“那万悲闲人为人如何?”
石铭志本是随口一说,听石忠老人的话像是对这件事上了心,便如实答道:“看上去与宇相杰年龄相差不大,文斗上以一幅水墨山水画力压宇相杰,对画的领悟远胜过宇相杰。而且为人大度,赢得了文斗之后,并未要求宇相杰封笔,而是说什么‘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愿封笔,自然也不想让别人封笔’。”
石忠老人眸光亮了起来:“怎样的一幅水墨山水?”
石忠老人年轻时以人物画扬名于世,到了中晚年却沉迷于山水画。此时听到万悲闲人所作的水墨山水,顿时坐不住了。
他心里那个悔啊,恨自己文斗那日因为不想看到宇相杰而没去观赏,如今简直怄得肠子都青了。
父子两人风风火火出了门,听说这幅水墨山水《夏溪渡口图》还在阳雪阁,便一路杀奔了过去。
……
次日。
魏玉舒收到一封松石老人送来的信函。信函中写道,石忠老人见到万悲闲人所画的《夏溪渡口图》大加赞赏,想要与万悲闲人见上一面,希望魏玉舒能看在石忠老人快入土的份上,劝万悲闲人能答应这个请求。地点由万悲闲人决定,石忠老人绝不会将万悲闲人的任何信息暴露给其他人。
魏玉舒暂且没理会这封信。
第二日又有松石老人的信函送来,信中称,石忠老人无论如何都要请求见万悲闲人一面,如果万悲闲人不答应,石忠老人就要赖在阳雪阁不走了。第二封信倒是说明了石忠老人要见万悲闲人的原因。
这个原因就连魏玉舒都没猜想到,他立刻明白了宇相杰三番两次登临石忠老人府邸的原因。
如果他没记错,石忠老人的儿子叫做石铭志,虽是秦国的旧臣,却始终未能得到重用,如今职位为太仆,掌管车马。不过魏玉舒堪称过目不忘当的过人头脑还是让他立刻想起了石铭志过往的任职记录和个人功绩。
石铭志曾为秦国修建过水渠,大大缓解了一些贫瘠乡里缺水的问题。也曾在打仗时领人修建巩固城楼,城楼被修建得堪称坚不可摧,让一座仅有几百人的小城池硬生生抗住了赵国一万人的大军。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在水利与建筑上极具有才能的人,却因不会阿谀奉承和过分刚直而始终得不到重用。
这样一个人,正是魏玉舒所需要的。
魏玉舒在信函上写下石铭志的名字,苍白干净的手指抚过这个名字,而后将信纸投进炭盆中烧得一干二净。
一封信函经由洛安的手交到了易词手中。
信是魏玉舒寄来的。
易词展开信函迅速看完之后惊讶了。他没想到石忠老人竟然这么想见自己一面,甚至不惜放低身份,提出时间和地点都可以由他来定。而石忠老人这么做的原因竟是为了将他毕生心血凝结写出的书交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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