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秦国士兵直接一把推开了妇人,将妇人推得险些摔倒,一边大大咧咧走进了院内道:“管他病没病,如今秦皇陛下要修建天渠,你丈夫曾是赵国的士兵,如今按照规定,应该要去服徭役,修建天渠,这人必须得带走。”
很快,几个士兵从屋内拖出一个脸色蜡黄,瘦弱不堪的男人。那妇人一见到这幅场景,立马扑了上去哭喊道:“你们不能带走他,我家丈夫真的病了,呜呜呜……”
没人理会女子的哭泣,几个秦皇的士兵带着男人就走了。
这样的事情在各个乡里都有发生。凡是六国的士兵,不管是真病、装病、逃跑、求饶统统逃不过被抓去服徭役的结局。无数人只能哭喊着看着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被秦国的士兵带走。
一时间,无数人痛骂秦皇顾政的好大喜功与□□。
而另一边,宇相杰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师父巨源僧人那里。
远离了秦国都城,途径不少乡里,这些偏远之地的百姓根本不关心书画的事情,也就没人议论万悲闲人与宇相杰的文斗。听不到万悲闲人的名字,宇相杰感觉自己的心稍稍得到抚慰。
他行至中南山脚下,再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巨源僧人的住处。想到即将见到巨源僧人,宇相杰稍稍放松的心又紧张地提了起来。
在他出发前,巨源僧人对他抱有绝对的信心,根本没想过他输掉的可能性。宇相杰是他的亲传弟子,深得他的真传,巨源僧人对宇相杰的实力非常放心,认为宇相杰再次归来之时,必定早已声名鹊起、崭露头角。
然而宇相杰却输了。
这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巨源僧人耳中。
宇相杰神色一凛,想到自己还要狠狠报复万悲闲人的立誓,即使害怕面对巨源僧人,也不得不咬着牙继续前进。
用了快一天的时间,宇相杰终于翻过了这座陡峭崎岖的中南山,展露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弥漫着雾气的幽静的山谷。
他沿着小路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终于在快要夜晚的时候,见到了巨源僧人的院落。
“咚,咚。”宇相杰敲着门环,叩响了房门。房门外的两个石狮子瞪着他,好像在瞪着一个山间的野怪。冷风起,宇相杰打了个哆嗦。山间的气温比外面低上许多,在外面穿一件单衣就能过的,在山里却要穿着厚实的棉衣才行。更别提现在是冬季,要不了多久山里就该飘雪了。
“咚!咚!咚!”久久等不到人来开门,宇相杰皱紧了眉头,裹了裹衣服。
难道师父不在屋子里?但这么晚了,师父不在屋子里还能在哪里?
宇相杰原本打算进到屋子招呼人给自己烧一碗热汤,吃两个热菜,再烤个炭火。如今却被困在房门外,想离开到驿站也太晚了,根本不能摸黑赶路。宇相杰顿时感觉有些绝望,联想到近来的一番遭遇,宇相杰这般心高气傲的人也有些心灰意冷。
他抱着双臂坐在房门外,一张俊朗的脸茫然地看着黑漆漆的山谷,显得落寞可怜。
忽然,久不见回应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约十来岁的小童站在门外,冲宇相杰努了努嘴,“别蹲着了,快进来。”
宇相杰不由得心头一阵火起,既然屋子里有人,还这么半天才来开门!
那小童见到宇相杰的脸色,顿时笑起来,冲他小声道:“别看我,都是巨源老先生让我这样做的。”
宇相杰的火发到一半,不上不下,他狠狠瞪了那小童一眼,将自己的行礼丢给小童,自己则匆匆忙忙赶往巨源僧人的屋子。
宇相杰恭敬地敲了敲门,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进来吧”。
那种紧张的感觉又回到了宇相杰的心中。宇相杰握紧了拳又松开,缓缓吐出口气,这才推开门进了屋子。
“师父。”宇相杰行礼道。
没有听到他师父巨源僧人的回应,宇相杰也不敢抬起头来。接连受到巨源僧人这样的对待,宇相杰不禁心里升起了一点怨气,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师父,弟子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期望,没有赢过万悲闲人,输了这场文斗。”
终于,巨源僧人“嗯”了一声。
果然,虽然身在远离秦都之地,消息灵通的巨源僧人还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巨源僧人的声音听不出喜乐,就像是一个坐在佛像前敲着木鱼的入定老僧一般,“说说你这次去秦都的经过吧。”
宇相杰不敢马虎,立马将自己这一路的经过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讲给了巨源僧人听。
当巨源僧人听到宇相杰与万悲闲人的文斗时,一直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巨源僧人面色终于起了变化,他微微抬起眼皮,眼眸中有精明的光一闪而过。
他见过万悲闲人的字画,原本同宇相杰一样,认为万悲闲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高人,没想到万悲闲人看上去竟然如此年轻,与宇相杰的年岁似乎相当。如此年轻,又如此有悟性,对山水画的领悟能力已经高到如此地步,甚至另辟蹊径,独创出水墨山水这一山水画法!
这般优秀,让巨源僧人想起自己的年轻时候。
他年轻时候,竟远不如此子优秀!
巨源僧人微微眯起眸子。
等到宇相杰讲述完,巨源僧人皱起眉头,终于舍得看他一眼。宇相杰心里松了口气,只要巨源僧人肯理会自己,说明这件事情应该已经过去了。
就在宇相杰想请教师父如何才能报复万悲闲人时,巨源僧人抬起苍老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冷漠道:“这次丢这么大的脸,连带给老朽的脸也丢尽了,你呆在屋子里好好反省吧!一个月后再来见我。”
宇相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嘴上说着“弟子知错”,一边退了出去。
当夜,宇相杰的屋子里只有一床薄被,没有炭火,更没有热汤,热菜。虽然早就知道巨源僧人的无情,但宇相杰总以为他在巨源僧人心里的特殊的,毕竟他几岁时就跟在巨源僧人身边了,巨源僧人应该也把自己看做了他的孩子。
但如今宇相杰只是丢了他的颜面,就遭到了巨源僧人如此对待,这让宇相杰狠狠地寒了心。
这一个月的禁闭过去,宇相杰再次来到巨源僧人的房间。
巨源僧人坐在一个蒲团上,他同一般僧人一样剃了头,只是脑袋上没有戒疤,面容有着七十几岁老人应有的苍老,但身体看上去却十分硬朗,一双眼睛矍铄有神。此时他面前放置着一张长案,长案上放着一幅墨宝。
墨宝上的字迹清隽有力,挺拔瘦长,别具一格,又独有韵味。宇相杰一眼就认出这是谁的字迹。
万悲闲人!
宇相杰收敛眼中的怨恨,行礼之后跪坐在了巨源僧人前面,“师父。”
经过一个月,巨源僧人心里的怒气早已消散许多,再度变回宇相杰熟悉的模样。他对着宇相杰微微一笑,很是和蔼可亲:“来,看看这个,觉得如何?”
宇相杰小心接过那张墨宝,强忍着心里的厌恶,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是很不错。”
“是不错,不然你也不会输给他了。”巨源僧人眼眸闪过一丝精光,“这万悲闲人如今声名鹊起,好不得意,然而终究是太年轻。倘若一直一帆风顺,不遭受点挫折磨炼,如何能够降伏其心,须知谦逊为本呐!”
宇相杰的心跳陡然加快,他就知道他师父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万悲闲人,万悲闲人不但赢了他,还害得他师父巨源僧人出丑,巨源僧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巨源僧人看了宇相杰一眼:“相杰,你认为这个挫折该如何给?”
宇相杰试探着道:“让人抨击他的作品,这样不知情的人就会以为其德不配位?”
巨源僧人笑着摇头,“你且等着吧。”
未过几日,巨源僧人忽然带着宇相杰来到一处装潢精美的阁楼中,阁楼里早已有人等候着,皆是北派画坛中赫赫有名的大家。这些人一见到巨源僧人,纷纷迎了上来,对巨源僧人寒暄问好,巨源僧人一一笑着回应。
很快,所有人各自入座,巨源僧人坐在上首,宇相杰资历不够,只能站在巨源僧人身边旁听。
巨源僧人环顾众人,发现没有一人缺席,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一通发言之后,终于切入了正题,开口问众人道:“如今大家都听过万悲闲人的大名了吧。”
在场的都是画坛中的有名之辈,有哪一个没听过万悲闲人与宇相杰的文斗?自然也知道这场文斗的结果。如今见巨源僧人主动提起,很多人心思一转,立马明白了巨源僧人的意图。
于是立马有人道:“听过自然是听过,只不过观其画作,并未如传闻中那般神乎其神。”
“竟然还有人称起为‘山水第一人’,这岂不可笑哉?”
“哈哈哈,那都是些不懂画的闲人瞎说,此子如何能与巨源老先生相提并论!”
巨源僧人静静听着众人的议论,在听到那个“山水第一人”时,巨源僧人的嘴角一僵,垂下了眼皮挡住眼中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给大家道歉,前两天状态有些不好,调整了一下,再加上有事情耽搁了。现在回来正常更新啦。
第32章
北派画坛中的有名之辈聚集在此, 群情激愤地批判着万悲闲人。不但是为了讨好巨源僧人,更是将自己心中的郁闷不平发泄了出来。
他们到底哪点不如万悲闲人,何以万悲闲人声名鹊起, 而不是他们?
在这些人身上, 全然见不到画坛大家的铮铮傲骨, 反而一个个显得谄媚、卑躬屈膝。
北派画坛的脊梁自从巨源僧人掌管北派画坛之后,就已经折断了。
等到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完, 巨源僧人心中的郁郁终于散了一点。他环顾众人, 脸上带着慈眉善目的笑, 仿佛一个大度的长者。他问众人:“听诸位的话, 这万悲闲人年纪轻轻却如此狂妄傲气, 实在不妥,亦不利于修行。修行一路上,哪能不经历一些挫折呢?”
他扬了扬手, 身后的小童立马将万悲闲人的写的一幅墨宝呈上,给底下的众人依次观赏。
巨源僧人问众人道:“以诸位之见, 应当如何呢?”
要打压一个画坛新人是很容易的事,这件事这帮人做过无数次, 早已轻驾就熟。但这会儿大家都在等着看万悲闲人的墨宝,一时间也没人说话。
等到众人依次看望, 这些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万悲闲人的画作他们并未看过, 因为万悲闲人的画作往往一出世没过多久就被人买走珍藏。这幅墨宝还是巨源僧人从别处借来的。
虽未见其画作,但众人依旧从这幅墨宝中窥见了万悲闲人的一丝风采。灵气充沛, 天真纯粹,一笔一划皆有妙趣。
难怪巨源僧人的得意弟子会输在万悲闲人手下。
但同时众人心中却涌现出了恐慌。就连宇相杰都输了,那他们这些人呢?
自从在北派画坛中扎稳根之后, 他们中有不少人从此沉迷在酒色之中,疏于练习画技。正是因为他们霸占了画坛的高位,凡是见到有灵气有实力的新人就联合起来排挤打压,使得他们逐渐丧失了进取心,变得麻木起来。
万悲闲人的出现唤醒了他们久违的危机感。
他们不一开始不明白巨源僧人给他们看这幅书法的深意,直到有一人将书法中用的是新文字这一点与秦皇最近的□□联系起来,众人才领悟到其中的含义,顿时后背发凉。
巨源僧人这是下了狠手,要让万悲闲人再无爬起来的余地啊!
世人皆知这新文字是谁大力推行的,是秦皇!
而如今世人最痛恨的人是谁,毫无疑问也是秦皇!
万悲闲人如此顺从地使用新文字,岂不是说明万悲闲人是摇着尾巴讨好秦皇的一条狗?
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他们能够想象,舆论发酵之后,世人对万悲闲人的议论会何其热烈。众人不敢对秦皇发泄的怨恨到时候会悉数发泄在万悲闲人的身上!到时候万悲闲人只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老鼠!
在座的人咽了咽口水,再一次认识到巨源僧人慈悲面貌下的阴毒。
但问题来了。
即便众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能置万悲闲人于死地的好方法,又该由谁来当这个出头鸟呢?大部分都不傻,他们明里暗里嘲讽万悲闲人使用新文字,实则等于也嘲讽了秦皇。有谁敢在老虎的身上拔毛?
在众人都低头沉默,不敢与他对视,巨源僧人脸色沉了下来。
在场中唯有一位名为崔向文的人心思活络。他才加入北派画坛的高位不久,名声地位远不如其他人,屁股底下的位置也坐得不牢靠,深怕哪一天表现不好,就被巨源僧人踢了出去,换成别人来坐这个位置。
在他看来,山高皇帝远,秦皇一天天忙着推行政令,修建水渠已经够忙的了,哪有功夫来管他们讨伐一个万悲闲人?
如今万悲闲人炙手可热,由他来讨伐万悲闲人,岂不是能乘风而起,自此名声大噪?
崔向文把利弊算得门清,再也按捺不住,环顾四周,咳嗽两声道:“不如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做吧。”
众人顿时看向崔向文。
巨源僧人含笑的目光落在崔向文身上,饱含赞赏之意:“向文高风亮节,实在让我等钦佩!”
有些人心里渐渐品味过来,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些答应了。那么多人骂秦皇,也没见秦皇把那些人抓起来过,他们在这里怕什么?
他们心中懊悔不迭,同时心中窃窃希望看到崔向文能得到一个倒霉下场。
崔向文心中似烧着一团火,让他觉得片刻也不能耽搁,能到散会也不待和众人寒暄一番,急匆匆地离开了。回到书房,崔向文铺好纸墨,苦思冥想半日,忽然灵感涌现。
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灵感,立刻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声讨万悲闲人的文字,将其命名为《代天下讨万悲闲人檄》。
这篇檄文中痛骂万悲闲人是沽名钓誉之辈,一面打着隐士高人的名头,一面疯狂敛财售卖自己的字画,又说万悲闲人德不配位,非但不是清高之辈,反而是个奴颜媚骨,一心想要讨好秦皇,字画里使用的都是新文字,实在让人不齿。
檄文中列举了十数条万悲闲人的罪状,有的罪状崔向文自己也觉得有点无凭无据,于是便一笔带过,重点只写了万悲闲人沽名钓誉与讨好秦皇两条罪状。
只是这两条罪状也够了。
完全足以致万悲闲人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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