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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近代现代)——声色犬马

时间:2021-08-09 15:21:03  作者:声色犬马
  “好吃啊,那这块也给你,”唐小杰说完翻身下床,“我明天早上就走,你一个人待着要乖一点,段争顾不到你,你就上阿姐那边——听懂没有?”
  小九捧着西瓜囫囵吞,汁水沾着满衣襟。他不住点头,舌头舔着手指缝里的汁水。
  痴痴傻傻的,能听懂才怪。唐小杰叹口气,重新坐回床尾:“那你说,段争出门上班了,你应该在哪里?”
  “阿姐。”
  “要是段争在家呢。”
  “家里。”
  “那如果阿姐也不在呢?”
  超纲题目,小九绞尽脑汁:“山山呢。”
  “山你个头呀,”唐小杰杵他脑门,“你说,你整天就记得这个人,其实是相好吧。她对你好麽,比我对你好,比段争更好?”
  小九笑得见牙不见眼:“好!”
  唐小杰问:“那她来了,你家里人来接你了,你也跟着他们走?”
  小九说:“走!”
  唐小杰酸溜溜的:“没良心的,答那麽干脆。我们对你不好啊,人家一招手你就跑,白养你了。”
  小九笑声脆脆的:“走呀!”
  果真是傻的都没心肝,好歹供他吃住这麽些时间,到头来没赚得多少回报就算了,说不定人家哄他偷跑,他走是不走,直接用跑的呢。唐小杰自言自语,忽地一顿,扭头盯向床尾抱腿发呆的小九:“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吧。”
  万幸站票富余,第二天唐小杰就牵着懵懵懂懂的小九进站。离发车还剩半刻钟,小九脑袋伸在窗口张望,月台都是熙熙攘攘送行的人群,隔壁窗坐着身穿军装的年轻男孩,大半个身子探在窗外同母亲抱头告别。他看得目不转睛,也在找那个理当来和他拥别的人。
  唐小杰将背包置放在腿间,回头见小九仰得整个人快掉出窗口,急忙拽着他的后脖子:“坐车别伸头和手。”
  小九问:“山山呢?”
  “他上班嘛,赚钱去了。”
  “来呀。”
  “早上在家不是说再见了,那麽点时间就想他?没出息。”
  小九像是才回过味:“一起去呀。”
  “他去不了,我们俩去,”唐小杰说,“就几天。那边可好玩儿了,保管你去了就不想回——把手伸出来。”
  也不问他想做什麽,小九丝毫不怀疑地交出两只手,十根指头张得格外有气势。唐小杰往裤兜里掏出样东西,故弄玄虚地攥着拳头伸来,笑眯眯要他猜一猜。刚巧火车哐当一下,小九跟着蹦了蹦。他摇摇头,好奇地支起脖子瞧。
  “当当,给你。”唐小杰拎起手里那条用小野花缀成的手链,往小九腕子一挂,中间那颗低垂的小铃铛叮叮地响。
  真和他喜欢的那串一模一样。小九高兴坏了,晃着手腕不住地笑,还知道要说谢谢。
  “谢我就别了,谢段争去吧,我也就帮忙串串花,其他都是他做的。”
  小九将脸贴上手链,眼睛恋恋不舍地往窗口逃,后来就跟着飞速后移的山野跑。他一动不动的,风吹过他额前薄薄的碎发,唐小杰原本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眯缝着眼瞧见,伸手替他呼了一把。怎麽那麽久了,他像说梦话,连傻子的头发都长长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唐小杰把小九拉到他这边,将背包放平做凳子,又把他按低,坐着靠在自己腿边。
  “睡吧,”他垂手抚摸小九软和的发顶,打声哈欠说,“很快就到家了。”
  夏季蝉鸣阵阵,唐小杰领小九进镇口。刚上木桥,小九就叫池里成堆的鱼吸引。他抱着背包趴在那儿看,唐小杰前走一段路,回头高声喊他跟上。小九拖着包小跑来,一路跑,包里一路掉东西。唐小杰热得浑身滚汗,脾气愈发焦躁,气急败坏地要他快捡快捡,但看他笨重地走一步就蹲一步,手腕那串花手链都蔫巴巴的,又忍不住心软。
  最后那只轻飘飘的背包还是上了他的肩膀,小九无物一身轻,听话地跟在他身后,脖子一撑一撑的,偌大的田野里只他一颗脑袋新奇地四处张望。
  虽然弟妹都各寻各家安顿,唐家的老房子倒好还留着,不至于唐小杰难得回家都没地方住。但老房子积灰严重,厨房也许多年没开火,收拾整理都要些时候。唐小杰卷高裤管干活,抱来碗柜里所有厨具清洗,要小九先把倒翻的桌椅都摆齐。老屋的井干了,水管也暂时没通水,吃用都得去河边打。唐小杰不放心小九一个人在家,要他跟着去,怀里搂着水桶,接一桶再晃悠悠地抱回家。
  光是打水清洗的活儿就干了一整个下午,总算能歇一口气,唐小杰将风扇提进屋,小九还光着膀子在擦桌角。先前他笨手笨脚地溅了满身水,唐小杰索性将他衣摆打结,袖子撸在肩上。小九固执得很,一件事非得做得自身满意才肯放过,哪怕唐小杰拉他胳膊,凶他骂他都不听劝,急了就叫。傻子也有脾气呢。
  好不容易把桌椅擦干净,小九站起身,迎面就是一股凉风,唐小杰踢一脚风扇,笑说:“老古董,管用。”
  唐家老屋在镇里是唯一一家“独户”,立在全镇最偏僻的角落,高门槛前是台阶,往下再往前走一段路才能见着其他人家。稍稍冷清,但也安静。
  夜里月明星稀,唐小杰煮两碗面,和小九并肩坐在门槛前呼汤,远远听见底下有人群喧嚷。唐小杰吃面都是三两口,小九总是慢条斯理的,胃口却很大,一碗面不够,锅里剩下两筷的量全进他肚里。等放下碗,唐小杰弹弹他肚皮,声响咚咚的。
  他们坐在门前吹风,小九忙活一天又吃饱喝足,有些犯困,靠在唐小杰肩上打饱嗝。唐小杰望着头顶星星,耸一耸肩叫醒小九,问道:“你怎麽就答应跟我来这儿了?”
  小九脸颊痒,蹭蹭他肩膀。
  唐小杰笑了:“问了废话,是我要你来的。那你猜我回来做什麽?”
  小九不吭声。
  “我快有三年,还是四年没回来过。以前是不想回来,家里没人,回来也没事做。现在回来了,还是没事做,”唐小杰说,“明天我准备去看看我妈,你跟我一起?”
  他侧过脸,贴着小九热乎的额头,等了一会儿,憋不住笑了:“睡得那麽快。”
  睡得再早,隔天还是没能早起。等小九起身,地铺已经收在墙边。他穿戴整齐出门,屋外立着一个陌生男孩,约莫十六七岁,和唐小杰差不多高。小九听他喊唐小杰叫哥。
  唐小杰问:“考试成绩怎麽样?”
  男孩说:“还行,班里第三。”
  唐小杰道:“可以啊,比你哥有出息。”
  男孩笑了:“我争取下回拿第一。”
  转头见门旁有人,他疑惑:“你谁啊?”
  唐小杰踢他小腿:“有没有礼貌,喊小哥。”
  男孩努嘴:“哥,你朋友啊。”
  唐小杰嗯一声,喊小九到水桶那儿把脸洗了。过会儿看他蹲着像洗头似的抹脸,又上前把他后背撩高的衣摆拽下来:“手劲小点,皮还要不要了。”
  小九仰高一张湿漉漉的脸冲他笑:“凉凉的。”
  “别弄衣服里。”唐小杰提醒。
  弟弟觑着他们对话,见小九长得好看,动作言语却痴痴笨笨的,背地里悄悄问唐小杰,反被他猛踹一脚屁股。唐小杰怒道:“郭宏伟,谁教你在背后乱给人取绰号的,你在学校就学的这些?!”
  郭宏伟愣着:“我说着玩玩儿——”
  “说着玩,你读的书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都说我讲着玩儿的,你生什麽气啊,”郭宏伟也有些恼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非得跟我吵架,不然就是问我成绩?你当你是我谁啊,丢我的时候那麽干脆,好像我和小妹都是你的累赘,转眼就跑得不见人影,现在又惺惺作态来关心我,你有当我是你弟弟吗?!”
  “你说什麽,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你惺惺作态!”
  唐小杰青筋突爆的手掌心还没挨着郭宏伟的右脸,旁边小九摔落脸盆,哐当一声,水淌了满地。这声响像是给唐小杰打了一剂缓和针,他咬着牙关垂手,对面郭宏伟青着脸跑走,家门摔得哗哗响。枯站片刻,唐小杰上前取走小九手里的脸盆,塞进柜里,他靠在柜前发呆。抹一把脸转身,小九还痴痴地钉在原地。凑近了看,他捂着那串花手链,对上眼睛动动嘴唇,但一句话都没说成。
  几年回一趟家,没亲友串门,唯一一个弟弟也闹得不欢而散,唐小杰心里郁结,往后一大段时间都阴沉沉的。临近正午,他背着装了苹果和西瓜的背包出门,走两步嫌重,又把包里的两只苹果掏出来,让小九捧着。两人走小路再下行,过了一个低矮的小山坡,前面是条长长的河。
  唐小杰往堤坝边盖一张长布,率先坐下,取出包里的西瓜,往一块石头的尖角上一磕,西瓜碎得清脆,里头的瓤掉了些许。来之前,西瓜在凉水里浸了半天,咬着还有些冰牙。他挑了大的半个给小九,从怀里掏出小勺子,小九舀着一口一口地吃。
  唐小杰边吐西瓜籽边说:“我妈就在这。当时她是那座桥上跳下去的,到现在还没捞着。有可能是沿着河漂到海里去了,被鱼吃掉,连尸体都没了。甜吗?”
  小九点头:“甜。”
  “从这条路往前走,就有一个西瓜棚,你想不想看?”
  “想。”
  “那苹果你还吃吗?”
  “吃。”
  “要喝水吗?”
  “要。”
  唐小杰戳他额头:“你还真来者不拒。那我和段争你更喜欢谁?”
  小九埋头吃西瓜,声音含糊。
  “谁,说清楚。”
  “山山!”小九这回应得响亮。
  唐小杰醋溜溜的:“真够没良心的,白对你好了。西瓜给我!”
  小九护食,急忙耸肩躲到一边,回过脸来,笑得眼睛弯弯。
  
 
 
第八章
  河边风大,他们没待多久就往家赶。路上唐小杰抓着小九拐进一片树林,拿那件长布铺在地上,小九守在路口,他自己跑去摘芭乐。一连摘五颗,他将布条打结搂进怀,拽了小九就跑。一口气跑去镇口那棵大香樟附近,他们爬在一家闭门的杂货铺前,小九额头汗滚滚,学着唐小杰掀高衣摆抹脸,逗得他发笑。
  好在揣的五颗芭乐没丢,可惜果实还青涩,吃不上口。小九渴得舌苔发干,抱着腿看唐小杰拿芭乐当足球来表演,格外捧场得连连鼓掌。但烈阳照得他眼睛快睁不开,兜里的苹果早吃掉了,喉咙干得要冒烟。
  唐小杰花钱买了两根冰棍。天热,冰棍化得快。小九笨得一直吮顶端,冰棍底部化的汁水淌了满手心,又滑在手肘,他着急去舔,到后来根本不是在吃冰棍,而是在吃手腕化的冰棍汁。唐小杰原先在看一群穿凉鞋短裤的小孩玩传球游戏,那颗球就是他丢的芭乐,听见身边有呜声,才发现小九吃得满脸脏兮兮,右手肘还在往下滴水。给他擦手擦嘴,再把衣袖高卷到肩膀,小九还在不停地吮冰棍。他这回学乖了,舌头从底部舔到顶端,舔一口又转一转,换另一边再舔,然后吞进顶端慢慢地嘬。那截红舌头掩在嘴唇后面,兜了大口的汁水,撑开了给唐小杰看,像在炫耀。唐小杰看得傻眼,心说不至于啊,舔口冰棍怎麽就叫他舔得像在吃那玩意。
  这时间聚在镇口的多是些午后来乘凉的阿婆阿公,都认得当年闹事的唐家。当家人跟着外地的富婆跑了,当妈的月子没过完也投了河,扔下家里四个儿女。做老大的随矿队北上,再也没回来,说是死在事故里,连尸体都没法运回。余下两个小弟和一个女娃,没两年老二也跟着出去,老三老四各自送了人家过继,几年再见,都变了样。阿婆阿公摇着蒲扇闲聊,唐小杰听着也可乐。那群叫嚷着四处奔走的小孩儿窜来一个,问唐小杰能不能把剩下的芭乐拿走去玩。唐小杰只自己留一个,其他全叫他们带走。
  等小九好不容易把木棍吮得干净,他就教他拿两脚交换着踢芭乐。小九起先不明白,他捏捏他肚皮一圈颠颠的肉,夸张道:“再不运动,你就真胖成猪仔了。”
  原来以为小九笨呆呆的,肢体估计也不大协调,意外的是他学得很快。小九动作灵活,踢着那颗小小的芭乐由这儿跑向树底人群,又拐弯跑回来,热得满头是汗,将芭乐慢悠悠地踢在唐小杰脚下。
  他挑眉:“厉害呀,那你会这个吗?”
  说着他往一边的塑料袋里摸出三颗红番茄,朝半空一抛,动作娴熟地玩起抛接球。小九惊讶地张着嘴,满眼佩服。唐小杰收手,喘着气问他想不想学。小九连连点头。可惜徒弟太笨,师父怎麽教都学不会。后来一袋番茄摔得只剩最后一颗,唐小杰不舍得他再浪费,揩在衣角擦干净,一口塞进小九嘴巴。
  吃够了,玩够了,唐小杰想在镇口露面的心意也达成,就带着小九悠哉哉地回家去。小九还惦记着刚才的抛接球,嘴里咬着番茄,吃得汁水滴滴答答。他沿着手腕往下吮吸,最后又拿手腕擦嘴,跑两步,木屐丢了,又返回去捡,这点工夫,唐小杰早早走进远处的烈阳,手掌支着额前朝他叫喊:“快——点——”
  小九愣愣的,缩紧的瞳孔里映出的人影逐渐变形,缩小了,变窄了,就好像是被太阳给按进地里去的。唐小杰变成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小男孩,他隐隐记得那是妈妈说的妹妹头,他当时听了觉得好可爱,抱着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男孩说:“弟弟剪了妹妹头,弟弟就变成妹妹了。”然后弟弟有些生气地跑在前面,他着急却跟不上,在后面摔了好大一跤。咬着嘴巴低声警告自己不能哭,跑远的弟弟又紧张地折回来,抱着他的脖子说对不起,接着好吃力地将他拖起来,亲亲他的伤口,又亲亲他的嘴,安慰说不痛不痛。小九浑浑噩噩地想,是不痛的。
  唐小杰远见他立在原地发呆,边叫着边走近,拍拍他汗湿的后脑:“喊你听不见,发愣呢。”
  小九双眼发直:“弟弟。”
  唐小杰脸色一变:“要命——你还记得呢,平常也不见你记性多灵光。来你摸摸,这里有弟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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