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芳尘还没来得及问的话。
“好吃。”江清客眸光微动,嘴唇微动,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
林芳尘兴致不是很高,从床底下抽出一个铁盆来,拖沓的脚步声后是水流的冲洗声,不过两分钟,林芳尘颤颤巍巍端着盛着八成满的水盆走进来,随眼一看,就能看到里面被搓洗得有些起球的白色毛巾,她熟练地拧干毛巾,褪下棉裤。
光洁白皙的大腿内侧,一大片通红的擦伤被毛巾盖住。
林芳尘忍不住战栗起来,死死咬住牙关,忍着寒冰和疼痛。
“你....”
李建树对她做了什么显而易见。
听到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却是另外一回事。
江清客拖动铁链跪走着靠近林芳尘,沾着炭灰的手握着栏杆,口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土豆的香甜。
“你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江清客的嗓音有点颤抖,微微红肿的脸上,那双淡漠的眼睛亮得发红。
林芳尘手上动作不停,颤抖地声音回道,“有点疼,但是有这个。”
江清客顺着林芳尘摸索着衣服的手看去,只见林芳尘在口袋里摸索了会儿,拿出两颗棒棒糖向她摇了摇。
下午她看到过林芳尘把糖纸压在枕头底下,也看到了下面那一叠厚厚的糖纸....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拿来换糖的事吗!就算是个傻子,你也该知道这是不该、不能做的事!”
林芳尘浅浅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拿着棒棒糖的手微微一颤。
那两颗糖果落在了地上。
彩色糖纸裹着泥尘,落下了闷闷的一声细响,里面的糖果应该是摔碎了。
“为...为什么...”
林芳尘无措地问着。
“是不能吃糖吗?”
“我不怕疼....”
江清客看着林芳尘惊慌失措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件事,她抿着唇静静地看着林芳尘。
许久,才叹了口气。
“过来。”
林芳尘没有穿裤子,没在意早就冻麻的脚,乖顺地踩着棉鞋走到了江清客的面前,慢慢地蹲了下来,澄澈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迷茫无措。
江清客眉头微蹙,尽量简单地解释道,“女孩子的身体是不能让男孩子碰的。”
与其告诉林芳尘只有爱你的人可以碰,还不如一棍子打死。
这样的容貌,在任何男人眼里都是尤物,保不齐以后会不停地被男人骗。
“可是...爸爸....会碰妈妈...”
林芳尘还是不够明白。
“你妈妈也不想给你爸爸碰,对吗?”江清客尽量避开繁杂的解释,耐心道,“你很聪明的,你仔细想想,你妈妈是不是很讨厌,或者说很害怕你爸爸,她是被逼的。”
“你是能理解我的意思的,对吗,林芳尘?”
林芳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那我可以拒绝?”
江清客不确定林芳尘拒绝后,那个男人会做什么,于是问道,“他总是晚上叫你吗?”
“嗯。”林芳尘搓了搓自己的腿,“他说....告诉爸爸....就打断我的腿....”
江清客回忆起刚来那一天林海的反应,似乎是留着林芳尘拿来换彩礼的,说难听点就是卖女儿。
或许是林芳尘的容貌过于出众,所以连同她的第一次也......
林海和李建树很明显是合伙作案,如果真的让林芳尘捅破这层窗户纸,李建树或许也能拿出钱来堵上林海的嘴,那样,才是林芳尘的进入深渊的开始。
“你能带打火机给我吗?”江清客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安慰林芳尘道,“我可以帮你的。还有......以后遇见男的就离远点,知道吗?”
林芳尘点点头,重新露出浅浅的微笑,小心翼翼地确定道,“江清不生气了吗?”
江清客摇摇头。
与其说生气,更不如说愤怒。
除了那两个男人,林芳尘的母亲也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女儿。
难道就是因为她有智力缺陷吗....
-
在这里,徐胜男不理她;林海看不到她,把她当商品;李建树骂她,戏弄她;唯一会和她说话的只有曹吉.....
现在还多了一个江清....
江清虽然总是发脾气,但比曹吉还要关心自己...
林芳尘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江清像是寒冬中看到那一朵小白花,令人惊喜,令人赞叹。
她把摔在地上的棒棒糖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尘土,递给江清客,“你吃。”
再去看这两颗糖,江清客只觉得甜得发苦。
她望着林芳尘那一尘不染的眸子,最终还是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谢谢。”
林芳尘听过李建树和别人的对话,知道该怎么回应答谢。
“不客气。”
-
第二天一早,公鸡打鸣声中传来了杂乱的哄笑声。
林芳尘刚睁开眼,正好对上铁笼子里神态疲惫的江清客,她侧躺在床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山中的夜里寒气和湿气都重,江清客没怎么睡,膝盖比前一天更疼了,到了后半夜,开始发麻发涨,实在没办法只能在笼子里起起站站,让身体活动出一点暖意来。
这会儿精神不太好,她恹恹地仰头靠在墙上,垂着眼,以最省力的姿势看着林芳尘。
林芳尘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又或者是在发呆,神情懵懵呆呆,看起来是还没完全清醒。
“林芳尘,能给我一些干草吗?”
林芳尘像是没听到,江清客又轻声叫了一声,“林芳尘?”
柴房的大门没开,整个屋子暗沉沉的,江清客只看到坐在床上的人眼睛眨了眨,突然跳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好就拖着棉鞋‘滋啦滋啦’地挪过来,等她蹲在铁笼子外,江清客才看清楚她有些新奇的眼神。
“江清。”
林芳尘笑得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林芳尘在这里。”
江清客眯了眯眼,调整了下坐姿,头正了点,“林芳尘,我想要一些你床上的干草,可以吗?”
“好。”
林芳尘点头如捣蒜,刚站起身柴房门就被人推了进来,四五个男男女女涌进来,林芳尘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仓皇地退到床铺和墙壁的角落处。
为首的两人是林海和李建树,后面跟进来了一对大概五六十岁的夫妻,最后面走进来的是一个圆头圆脑的男人。
江清客不动声色的往边上挪了挪,远离了铁笼子的大门。
“我这小孩胃口不是很大,好养活。”
林海收了平时的刻薄样,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看着多了些憨厚,他朝着林芳尘招了招手,“过来,和方叔和婶子问好。”
林芳尘呐呐地挪着步子往几人的方向走,林海也不催,笑眯眯地解释道:“从小都没出过门,胆子小了些,不过还是很听话的,你们看看这个模样,是一等一的好,生出来的娃娃肯定也是好看的。”
两夫妻打量着林芳尘,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生的是水灵灵的,听说你这个娃娃脑子不太好,有没有关系的哦?”
老妇人把自家儿子推上来,“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你家相看了好几户人家了,东坡那头的王家都往外说了价,我们在镇上也是开店的人家,你要保准这娃娃的脑子没什么大问题,彩礼也不会比王家少的。”
林海一听有戏,‘害’了声,把站在后面的林芳尘拉上来。
“脑子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没上过学,又不出门,什么不懂,才这么傻子傻子的叫起来的...脑子不会有问题的....”
突如到访的陌生人让林芳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被推到前面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林海的手死死扣在她的肩膀上,让她没办法继续后退了。
稀碎的光穿过三人之间的缝隙,落在林芳尘的周围,却没有一点停在她的身上。
后面是两堵让她无法后退的暗墙。
被叫名字时那光彩熠熠的眸子早就变得惊恐不安,整个人透着无措迷茫,她不会反抗,好像只能仍由这些人将她拖进黑暗中。
江清客手指屈在硬实的泥地上,目光沉在暗处晦暗不明。
“你林海说是就是,毕竟是做大买卖的人。”
老妇人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旁边的铁笼子,在看到江清客的时候,稍微一顿,‘呦’了一声。
“这次的女娃娃比以前的都好看啊,和你家这个也能比上一比,什么价?”
“这娃娃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你也知道,我不做买卖已经很久了,现在都是建树在做...我啊,照着他们城里人的话来说...”林海开玩笑似得接着道:“退休....我算是退休了...”
“什么价都好说的呀。”老妇人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李建树,“小树,婶子家里在山里头也算是奔在前头的了,你说个价,我瞧瞧好不好使。”
李建树还没开口,江清客先哼了声,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老妇人,嘴角的笑意带着明晃晃的嘲讽意味。
老妇人眉头紧皱,就要开嗓骂人,李建树拉住了她。
"婶子,我这是刚得来的人,不是我不愿意和你做这个买卖,只是这是个硬骨头,还没教好,你带回去也是受累受气的,你要是等得起....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林建树的视线从林芳尘身上掠过,余光中的林海面无表情,似乎不太满意他的说法,他停顿的间隙,递了两根烟过去。
“要我说,还是海叔的孩子好,我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见过这么多小孩,就她听话,乖得很,两家要是成了,来往都方便的。”
老妇人很快被林建树说动了,随口骂了句方言脏话,就笑呵呵地把话题又转向了林芳尘。
“那行,让两个孩子相处一下,看看成不成。”
几人推搡着林芳尘往外面的院子里走去,林海的笑呵呵地‘展示’着林芳尘的优势,两夫妻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应和着,落在最后的年轻男人最后看了眼铁笼子里的人,对上那双清泠泠的眼睛后,慌乱无措地收回了视线,大步迈过门槛,跟着几个大人走了出去。
门外的母鸡脑袋一伸一缩地走进来,熟门熟路的歪着头在墙角泥缝里啄食着不知名的小虫子,院子里传来的声音渐渐低去,似乎已经进到了屋子里。
等母鸡在柴房中转完了一圈,江清客才听到从外面传来的细碎脚步声。
-
“诶,你干嘛去?”
年轻男人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哑,听着像是刚刚进入变声期。
林芳尘脚已经跨进鸡圈了,头也不敢回,僵直着身子匆匆往自己的柴房里走,年轻男人见叫不住人,跟着跑了过来。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芳尘手已经碰上了门框,棉服被人往后扯了扯,她力气小,一下子就被扯的后退了两步。
林芳尘没回头,低着头不出声。
“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回话?”
年轻男人没感觉出林芳尘的害怕,径直问道:“你是不是和别人说的一样,是个傻子?”
林芳尘点点头,就是不出声。
“那你会烧饭吗?”
林芳尘摇头。
“那你会卖东西不?算钱?加减法会不?”
林芳尘继续摇头。
年轻男人的眉头拧成一团,“你什么都不会,你怎么给我做老婆?”
差一步就能回到柴房了,林芳尘也急了,“我....我不...我不想做老婆...”
“我妈和你爸说好了……我也不想娶一个傻子当老婆……”
就算林芳尘再漂亮,到底看起来不聪明,这里就没人不知道她不是个傻子的,要是真把“傻子”娶回去了,那他还不被他兄弟笑话死。
“里面那个女的什么时候来的?”
方知拉着林芳尘的手臂往后扯了扯,“你要不想给我做老婆,你就听我的,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保准你不用嫁给我。”
林芳尘挣开方知的手,后背贴在墙壁上,“真的?”
“真的。”
方知朝柴房里看了眼,再一次问道:“里面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来的?”
“来两天……三天……”
林芳尘对日子没什么概念,算不准日子,费力回忆着自己到底睡过几次冷被窝。
“算了算了。”
方知从口袋里掏出顺路买的巧克力糖,“你把这个给里面的人,就说是我给的,问她愿不愿意和我走。”
“去哪里?”
林芳尘没有接,戒备地看着方知,“她出去,我会被打的。”
“你就问她,我保准你不会被打。”方知看林芳尘不信,把巧克力塞进林芳尘手里,说道:“她要是愿意,我就和我妈说把她买了,我一准对她好。”
“这样你就不用嫁给我,我也不用娶你了。”
手里的糖是从来没见过的样式,方方正正,林芳尘低着头看了会儿,方知推搡着林芳尘转身。
“那笼子不是人住的地儿,再这样待下去会生病的,你给她说,愿意和我回家,就不用受这个罪了。”
方知一把把林芳尘推进了屋子里,他的声音没有放低,视线在铁笼子里一扫而过。
江清客抬眼看着被推进来的人,两人的对话没有特意放轻,只有一墙之隔,那个男的很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
林芳尘捏着糖纸和江清客对视,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始说。
只能一句一句跟着方知的话倒出来。
“他说,这里的笼子不是人住的,会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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