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他推开了门。
我的视线从谁的肩膀上越过去,却看不清衍最的模样,只觉得那道身影被更明亮的光晕团团包裹成单薄又脆弱的一小块,恍惚间,有种尘埃落定的痛觉。
他们插在我的身体里,而他的目光插入我的胸膛
闻山羽把我的脸转回来和他接吻,遗阙短促地笑了一声:“看够了就滚吧,顺手帮我们关下门。”
第77章
一场颠倒混乱的情事结束,房间恢复了整洁干净的样子,重新燃起淡淡的熏香。
我坐在床边梳好最后一缕散发,一身衣服穿得再妥帖不过,可我知道,裹在几层布料下的皮肤还布满了没有消除的痕迹,腿间也余留着过度摩擦后的灼痛,以及……某种粘稠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滑落下去的感觉。
不仅我知道,待会要去见的衍最也是知道的。
我几乎要把手里的梳子捏断,才鼓起勇气推开房门走出去,只这短短的几步路里,我已将那两个罪魁祸首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直到无意中踩上什么硌脚的东西,才收拾好目光定睛看去。
只见门外散落着几颗暗红色的晶石,质地很是寻常,色泽也不见得有多漂亮,但我偏偏就像是被吸引了似的,俯身将它们一颗颗捡了起来。
端详片刻,又闻过了这晶石上若隐若现的丹香,我不可置信地将它们与当年的记忆对上了号,怔怔愣在当场。
我想起来了,当年我在歧川找到那几卷破旧的上古丹方时,也寻到了几颗用秘法炼制的丹药,不过它们早就在时间的磋磨下异化成了不能被吸收的晶体。我那会儿年少气盛,一心想复原它们的炼制方法,便将它们也一并带了出去。
后来初得进展,我兴奋过头了反倒不小心摔下悬崖,挨了衍最一顿大骂,我自觉折了面子,恼羞成怒地将三颗丹药塞给他,只想堵住他的嘴:“行了行了,你快别生气了,就用这三颗丹丸当我欠你的三个条件好吧,日后你尽可拿着这个来找我,叫我做什么我都不会食言!”
当时衍最护着我从山崖跌落,身上摔得比我还脏,我自然记下了他难得的邋遢模样,可他捻着暗红色晶石抬头看我的神色,却在回忆中模糊了:“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说完,又有些底气不足地补了一句,“但你也要保证,不可以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你要是敢出去到处说我连爬山都会摔,那我就翻脸不认人!”
记忆中他似乎是笑了一声,脸色终于没那么冷肃端正了:“你的糗事我有什么好拿去说的,出不了这座山我就该忘干净了。”
这话听在我耳朵里,丝毫也没怀疑过它的真实性,却不曾想说忘记的人竟从来没忘记过,连同这几颗晶石,和我那句信口而来的轻飘飘的许诺,他都一直带在身上。
直至今天,到了他想找我兑现承诺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将当初的一切忘得那么轻快又理所当然。
……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的?他开始恨我了么?
我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闪了心神,刚鼓起的勇气又消散了大半。
换作今天之前的任何一个时间,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冲到他面前,将这几颗晶石塞回去,问他想要我做的事情是什么,但事已至此,我宁愿这几颗晶石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没给过,他没信过。
一路上磨磨蹭蹭许久,幸好从过路之人口中打听到衍最就在他自己的房里,且衍夫人不久前也过去了,我便抱起一颗破罐破摔的心,直接推门而入。
“我们央央终于来了,等你好半天了。”衍夫人见到我,很是亲昵地朝我招了招手,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从我踏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儿子的肩背就绷得比他手里握着的那把剑还直。
“抱歉夫人,请恕我辜负了您这些年的疼爱,我是来解除婚约的,”我躲开她的目光,只想快刀斩乱麻,“明日我就会赶回碧洲和师尊说明详情,稍后再带上赔礼回来向您请罪。”
我把话说得这般不留余地,她却仍是和蔼地笑着,温声道:“看你那小脸板着,还是先同我说说吧,衍最是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跟他没关系,也没有什么误会,错都在我一人身上,我自愿解除婚约。”我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但他直挺挺地坐着,似木桩般无动于衷,仿佛连一根带恨的钉子都不肯给我,令我惴怀的关于他的所有揣测,都无法在他身上挂形。
这样……也好。
“你还是在跟我闹脾气,”衍夫人细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膝盖上,柔声说道,“凭着你们这些年一起长大的情分,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我相信衍最都会原谅你的。”
没等我开口,她又往下说道:“也是我做的不对,这些年对你们关怀太少,也由着他像他爹一样,一门心思都用在修炼上。依我看,不如你们就将婚期提前吧,成亲后你们自然有更多时间相处,我也会叫他暂时不要管镜洲的一大堆事,专心陪你……”
“不可能的,”我打断了她,无比笃定地摇头,“我们不可能和好了。”
见她的神色凝滞在脸上,我既羞愧内疚,又忍不住因她话语中描述的举案齐眉的情形而感到一种荒谬的好笑:“我犯了他永远都不可能原谅的错误,求您别问了,就让我们解除婚约吧。”
说完,我又朝衍最的方向偷觑了一眼,生怕他嫌我动作慢了,要站出来揭发我的荒唐……他本就有这样做的资格。
但他仍是那般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超然入定。
见我这般油盐不进,衍夫人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点消失了,我所熟悉的那些温柔亲昵依次从这张美丽的脸上剥离出去,只余下陌生至极的冰冷,与我隔着那扇门偷听到的嗓音如出一辙:“我不同意。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继续和我儿子完成婚约。”
“这不是条件不条件的事,衍夫人,你当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们真的缘分已尽了。”
我自觉已经把话说尽了,但不知她为何不愿松口,便只能想着什么就往外掏:“此次我代衍最去烈洲送药,却被那边的人抢了东西。虽说他们自称是盛家的人,也知道我们约定交易的时间地点,但看他们出手的风格,我总觉得既像又不像,这事很不对劲,想必是冲着你们来的。”
“具体的经过我已经和衍……和衍公子说过了,虽然婚约作废了,但我们碧洲和镜洲依旧还是盟友,待我回去之后也会找人查上一查,如果有了消息就……”
“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衍夫人忽而冷笑道,“你只需要乖乖准备婚礼就够了。”
第78章
什么?我愣在原地,怎么也想不到衍夫人在这件事上竟如此讲不通道理,我还要再试图分辨,可她已直接出手,挥出一道流光将我捆得动弹不得。
“衍最!”情急之下我本能地喊他救命,他的反应却慢了半拍,这唯一的机会被他拱手让出,他自然是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衍夫人一声令下,她的几位侍女捧着大红婚服鱼贯而入,将我和衍最摁在床上扒了外衫,换上她们早已准备好的织金喜服,连同床帐和被褥都一并置换好了。
在周围一片艳红喜色的映衬下,衍最的脸色简直白得发青了。
我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衍夫人之前的那副温和淡然原来都是用来迷惑我的,我要是软的不吃,硬的就来了。
可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结契大典需要双方诚心起誓才能引来天道的见证,我若自己不愿意,她也不可能强逼着我和衍最结为道侣。
更何况,眼下这红烛罗帐的也不是修仙者结契的仪式,反而更像是凡人成婚的风俗做派……
我的疑问明晃晃地写在脸上,衍夫人却不并解答,只待侍女们将房间布置妥当,便带着她们转身离开了。
我在床上几番试图解开束缚却不可得,甚至连床都下不了,满腔憋闷无处发泄,再看衍最皱着眉倚在床头,自始至终一眼都没看我,一句话也不说,便忍不住道:“你刚才干嘛傻坐着发呆?你要是反应快点,都不至于跟我一样被捆在这里,现在好了,这亲是非成不可了,你觉得满意了?”
“你之前那副跟我当街吵架的气势呢?平日里一点小事就骂我骂得那么凶,现在该你凶的时候你偏倒熄火了?我可告诉你,你要是真跟我成了道侣,那你这辈子都不用惦记闻山羽了,你跟他没机会了。”
“喂,衍最!本少主和你说话呢!你不许装死!”
“事情都到了今天这一步,你该不会真的还要跟我履行那破婚约吧!你说话!”我恶狠狠地冲他低喊,连激将法都用出来了,“没看我床上的人已经多得快要睡不下了吗,你再挤进来掺合算什么?”
也不知我的激将法对他有用没用,只听他闷哼一声,眉头深蹙,嘴角溢出几缕暗色的鲜血,紧紧闭着眼睛。
我登时想起之前探查到的他体内糟糕的状况,现下看来,情况怕是更加恶化了,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应该被我气得来教训我了,才不会自己一个人躺在那吐血。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眉头皱得比他还深,正要挪到他身边做些什么,房门却已重新被人推开。
衍夫人换了一袭盛装锦服,踏着侍女们手中摇曳的烛光幽幽行来,这本该是十分华美的一幕,在我眼中却阴森如地府门开。
我还在兀自挣扎,才梳好不久的头发散了满床,她俯身细细端详着我的脸,冰冷的手指从我的额头慢慢抚至下颌,而我也抬起眼睛,很认真地回望着她。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背叛我,一个个都……不肯听我的话?”她眼底尽是浓浓的惋惜,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要透过我的耳朵把这番话送入另一个人的心怀。
她满眼失望地放开我,转而捏住衍最的下巴,被他唇边的血迹弄脏了指尖。
我心头猛的一跳,看到她的动作,竟然本能地想要扑过去替衍最挡上一挡。
这未免太奇怪了,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她可是衍最的亲生母亲,即便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理解,但她再怎么也不至于伤害自己亲生的儿子吧。我根本是多余担心。
果然,衍夫人只是查看了衍最的身体状况,喂了他几颗丹药便松开了手,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脸色看起来就好转了许多。
我松了大半口气,随即强自压下那股陌生的不安,试图说些什么来缓和情绪:“衍夫人,你看衍最刚吃了药,现在最需要休息,婚约的事……我们不妨改日再议?”
“我本也是想给你个机会,好商好量地把你们俩的婚事办了,可你们这小小年纪的人啊,一天一个想法,总是叫我头疼,”衍夫人淡声道,“索性就要你们连动都动不了,才会乖乖拜堂成亲。”
“拜堂成亲?”我愕然发问,“那是凡人结亲的规矩,我们用不上吧,不,衍夫人,我看我们还是发帖广邀宾客,等人来齐了再举行结契大典吧。”
“结契大典自是要举行的,不过现在,我要你们按着凡人的规矩先办过这一场,”她亲手替我披上盖头,浓郁的赤红在我眼底压成深黑,“眼下就是个良辰吉日呢,婚礼开始吧。”
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两位侍女一左一右地搀扶,或者说摆弄着,木偶似地拜过了天地高堂。
到了要夫妻对拜的时候,我用力到几乎想自己钉死在原地,两位侍女拉拽我时都不慎脱了手,衍夫人的嗓音里似又露出了点笑意:“好孩子,愣着干什么,拜啊。”
四条看似纤细的手臂再度控制住我,正要将我往下摁去,眼前却又探出一只格外稳定而有力的手掌,一把扯掉了蒙在我眼前的红绸。
原本半昏迷着的衍最正正好掐在这个时间恢复清醒了,他抬眼一望,深黑的眼瞳将我夺入其中,这满室红彤彤的艳色都融化不了他眉目的冷峻。
对上他的目光,我只觉心跳过速,但那其中潜藏的绝不是或羞怯或暧昧的儿女情长,而是更猛烈、也更尖锐的不安。
我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反抗,他手中明明还握着足以雷霆一击的佩剑,可他竟什么都没做,只是攥紧了那块红绸。
侍女摆弄他的动作被他宽阔的身形完全挡去,若在不明究竟的人看来,还以为他是自愿甘心。
我讷讷失了言语,只能一下下俯身,低首,乌黑的披发流泄下来,嫁衣被烛火烫上金红的光晕,浮影闪烁间模糊了视线。
一,二,三。三拜结束,我们以民间俗礼成了亲。
第79章
衍夫人说我的想法一天一个样,总不肯定性,这我承认,比如说先前那场情事结束后,我是巴不得再也看不到闻山羽和遗阙,但如今却是盼着他们能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遗阙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当时一边沐浴一边让他们滚,他倒是难得听话一回,滚得没影了,闻山羽说是下山去给我买芙蓉花糕,怎么却还没回来?
还有师兄,师兄不是就在衍家的客居小院吗?分明离这儿不远的,他为何也不来?我们都好几日没见面了,他就不会来找我一找吗?我越想越心慌意乱。
天下虽大,真正能得我信任的人却并不很多,如今受了衍夫人这般不可理喻的对待,我又是气恼又是茫然,如同被颠了个倒仰,头昏脑胀着,晕得连接下来的路都不知该如何下脚。
随着床帐垂落,屋内的人影一道道退出,我心底仍存有最后一丝奢望,盼着衍夫人只是怪我辜负了她的好意,对我小施惩戒,这闹剧似的婚礼结束后她就会放我离开。
但显而易见的,我失败了。身上的束缚虽被解开,所能活动的范围却仍是被局限在这区区一张床榻之上,放出几缕稍作试探的灵力也很快就被弹了回来,我心头越发苦涩。
足足三重禁妖封魔的结界,都被用来强娶强嫁了,她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我颓然倚在床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唯独双手还有余力动作着,将身上艳红的腰带和衣袍通通扯下来,粗鲁的满床乱扔。
除了拿这身衣服来泄愤,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缩在这方小小的结界里,眼前能看到的只有红色和更多的红色,我把自己脱得只剩一件白色单衣,盯着前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大红锦帐怔怔出神。
忽然身旁人影一动,衍最不知何时俯身过来,扬手将佩剑扔到枕边,我立即缩起双腿,应激出声道:“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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