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得往民和巷找了。”
马车停在巷口,阿兴下去找中间人打听。不一会儿,前头有人带路,他们便跟着上去一瞧。
一连走了三间宅子,最后停在一家一进院中。
“这家宅子是前不久刚放出来的,你们还是头一个来看的。宅子主人在书院当值,家中夫人操持,也收拾得干净。”
“这宅子卖了也不是因为别的,老夫子一家儿子给重新买了个大的,接着老两口去享福。”
“里面的一应家具都是好的,要住的话直接搬进来就成。省事儿。”
戚昔虽听着是这么个介绍,但还是一间屋子挨个好好看去。
房子不新了,但养护得还算好。朝西向的,院子明亮宽敞。
“如何?”燕戡偏头问。
戚昔头微点:“不错。”
一听他们有意向,中间人立马笑了起来。
问了价,四百三十两银。
戚昔虽拿得出,但还是因这价眉心跳了跳。说了说去,又饶了二十两,戚昔才付了银两。
房子落到戚文廉的名下,戚昔又给买了两个仆从,该添置的添置。
只一日时间,极有效率地安排好了。
这边帮着戚文廉搬了家,戚昔一家留下跟着吃了一顿饭。手里仆从的身契交到成叔手中,这事儿才算办好了。
日子渐冷,但皇城渐渐安定,生意也好做了。
从这边出来,燕戡再不用遮遮掩掩,带着戚昔一同去了珍宝铺。
邱进一出来迎接,一同上楼。
“冬月之前我定是要走的,走之前我会给你一笔银钱,你紧着买些粮草,还是开春了送过来。”
“以后也不用遮遮掩掩做生意,家里那边还要麻烦你多看着点……”
燕戡将要事交代完,戚昔就说起了其他。
“我在斜沙城开了烤肉铺子跟涮羊肉,冬日里好卖得紧。若是有铺子,将那一套照搬过来,也可多一份营生。”
邱进一面上一喜。
“早就听闻郎君铺子的生意红火,若真能如此,那明年开春送去的粮食还能多些。”
如今国库空虚,又不到收粮时候,朝廷没粮。
就是有心,也只能去商户手中买。这也是为什么师至枷不直接给粮,而给银钱的原因。
既然有心帮着开酒楼,戚昔也自然留下帮忙。
又半个
月后,酒楼里的一应准备齐全,铺子开了起来,燕戡动身的时间也定了下来。
北地九、十月就有大雪,十一月彻底封路。再不走,今年就走不了了。
戚昔带着能跑能跳的燕小宝收拾东西,一路往北定是越来越寒冷,棉被褥子路上就用得着。
再买了上几身厚实衣服,备好肉干,干粮,以防不时之需。
再添上府里老太太、大嫂、小妹甚至燕飞飞送的,一次凑了两个马车的东西。
离开的这一天,周子通跟阿楮也跟着。
燕大哥的治疗告一段落,只能时常帮忙按摩着,多说说话。尽人事听天命。
走的前一天早已经见过了两家长辈,所以走这一天他们也是悄悄离开的。
一路往北边,天愈发的冷,可戚昔心里却越来越轻松。
这路赶得不像离家,像回家。
他对斜沙城的归属感远比京都要高。
出了京都,度方也带着兵过来汇合。此番赶路,他们不敢像回来时那样慢慢悠悠。
越往北,路上的油绿逐渐被枯黄取代,最后变为莹白的雪。大家迎着风雪又走了半月,最后才哆哆嗦嗦到了斜沙城。
到城外,城墙上的常海眼睛一亮。
瞧见一直肥硕的小爪子对着自己挥手,也立马挥了挥,下了城楼。
“将军!”雄浑的声音自带着北地汉子的粗狂。
坐在马车里的戚昔一叹,还是这样的嗓门敞亮。
将燕小宝的爪子抓了回去,放在掌心捂着。戚昔怕他不人得人了,又教他喊人。
“常叔!”燕小宝抖动双腿,喊得脆生生的。
“小将军也回来了!”
燕戡下了马车,招呼阿兴带着戚昔继续回,自己则上前跟常海说起了斜沙城的一应事情。
“爹!”燕小宝探身,巴巴看着燕戡,看着外面那一地的厚实积雪。
戚昔圈住胖娃娃:“你爹不怕冻,咱们回去,等收拾好了再出来玩儿。”
燕小宝也不知道是不是晓得回了出生的地方,原本还蔫巴,进了斜沙城就闹腾起来。
马车走到宅子外,门还没开呢就传出几声中气十足的汪汪狗叫声。
“小黑!”
门开了个缝隙,门房探出头来。一见是阿兴,笑眯眯地将门打开。
里面半人高的小黑也抓紧机会往外一钻,嘤嘤叫唤地甩着尾巴直接冲着燕小宝扑过去。
小娃娃踉跄,戚昔立马将他抱起。
看狗爪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泥土印,他揉了一把狗头。“行了,回屋里黏糊去。”
宅子半年没人住,但常有人收拾。
积雪扫过,石板路只铺了浅浅一层新雪。雪上有梅花印的狗爪子,看得燕小宝见一个踩一个。
小脚印叠着小黑的梅花脚印,一直通往他们居住的院中。
不过没多久,回家的兴奋被疲惫冲淡。
戚昔拎着燕小宝好好洗刷了一番,将小人往暖和的被褥里一塞。
正打算给他换上一身柜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好的小棉袄,结果到床跟前一看,燕小宝已经睡得四仰八叉,小呼噜都扯出来了。
他倒是能美滋滋地睡上一觉,戚昔却还是不能休息。
带回来的东西多,得一一收整了来。
忙活着出了一身细汗,天立马暗了下去。
冬日里,斜沙城晚上黑得早。
这边收拾完,后厨那边也做好了饭菜。寒风卷着光秃秃的树干,屋顶上又有雪粒子落下的声音。
咯吱咯吱的声响也夹杂其中。
开门没来得及看清,身子就被回来的燕戡拥进了怀里。
“回来得正是时候,吃饭了。”
不愿意戚昔站在门口吹冷风,燕戡只抱了一会儿,就拥着人进屋。
戚昔跟着退步,隔着他的肩膀看着在他身后关上的门,道:“不吃?”
“外面冷,让阿兴送过来,就在屋子里吃。”
“随你。”
收拾了一下午,戚昔也着实累了。
燕戡抱着抱着,他身上的冷气散去,也渐渐暖和起来。
戚昔轻轻打了个呵欠,干脆靠着人闭上眼。
正要睡去,阿兴提着食盒过来。
燕戡将门口一让,牵着戚昔按在桌边。接过食盒,燕戡道:“阿兴你也去吃,今晚好好休息,也别过来忙活了。”
阿兴笑道:“是,主子。”
他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崽子呢?”
“被窝。”
戚昔撑着桌子站起来,又被燕戡拦住。熟悉的粟米饭被推到自己面前:“夫郎吃,我去叫。”
燕小宝如今两岁,在吃三岁的米饭了。
从小长得壮实,体格跟燕戡一个样。鲜少生病。
路途颠簸,大人都不好过,更何况一个小娃娃。不过睡了大半个下午也够了,不然晚上睡不着,还要闹腾两个爹。
燕戡走到床边,粗糙的大掌盖在燕小宝额头。
摸了摸没事儿,燕戡才将小人连带着被子一块儿裹住抱起来。
本就睡得饱了,这会儿燕戡一抱,小娃娃立马醒了。
奶包子似的脸挤在燕戡肩上,软软乎乎喊了一声爹。
燕戡笑着蹭了蹭小孩的脸,又软乎又好闻。“明明没喝奶了,身上还是一股奶香味儿。”
“爹啊,尿!”
燕小宝挣扎,顿时着急了。
燕戡笑容一僵,拎着人就跑。
戚昔看得笑得耸肩,听着燕戡嘀嘀咕咕,好端端的父爱变成了嫌弃。
一桌子的菜凉得很快,戚昔催促两人来吃。
差点损失一床棉被,燕戡再不敢直接用被子裹着人。好歹是给穿好了戚昔放在床边的厚实棉衣,才拎着燕小宝坐在了凳子上。
燕小宝两岁,已经会灵活地使用筷子。
他吃饭不用操心,给什么吃什么,一心一意抱着碗刨。比他爹干饭都专注。
赶路许久,一家子都累了。
饭后好好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然后往泛着阳光气息的棉被了一裹,立马睡了过去。
北地的风裹着雪,呜呜地吹着。
但睡着的人却不觉得吵闹,早已经习惯了,又舒展了眉头觉得亲切不已。
第二日,窗外白雪映照得天空发亮。
好歹身边有一大一小两个暖炉,戚昔后背贴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睡得正香。
燕戡早时候就醒了,看着怀中安眠的人也不想起。搂着人的腰翻个面窝进自己怀里抱得严严实实。
熊崽子一样的燕小宝一骨碌爬起来,醒了。
燕戡拎着他塞进被子。
燕小宝不安分,翻越高山一般爬过戚昔的身上,最后小青蛙一样趴在燕戡胸口。
“爹!”
燕戡捏住他的两瓣唇:“你爹爹还在睡觉,不要说话。”
“唔唔。”燕小宝做贼被发现了似的,瞪圆了眼睛。
戚昔被身边的动静闹醒,睁眼就看见与自己脑袋抵着脑袋的小娃娃。
他亲了亲小娃娃软乎的脸。还热乎的,看来也刚醒。
“睡不着就跟你爹起床,我还要再眯一会儿。”
燕小宝笑着抱住戚昔脖子,愣是重新撅着屁股挤进两人中间。“不起。”
燕戡轻叹一声将两人一搂:“我也不起。”
听着雪粒子的声音赖了一会儿床,接着一家三口一起穿衣起来。
洗漱过,吃完饭,燕戡就出发去大营了。
戚昔抱着奶娃娃,将他戴上帽子,围脖,小手套。然后再将人用斗篷一裹,送上马车就往铺子里去。
酒肆。
戚昔下了马车,剥皮似的将燕小宝身上的披风拿去,给他往铺子里一放。
小娃娃顿时甜了声音,叔叔爷爷地叫起来。
冬日酒肆人多。
屋门用帘子隔着,风吹不进来,暖和得很。
“戚老板回来了!”
老客们齐齐打招呼,戚昔笑着点点头。
“郎君!”
“郎君回来了。”方俏儿、燕婶子都跑出来看,常河也掀了帘子出来,后头跟着铁树。
“大哥哥!”
戚昔笑着揉揉他的脑袋:“瞧着又高了。”
戚昔冲着东一桌西一桌凑过去蹭东西吃的燕小宝招招手,带他认了几个人。
这下好,见了铁树又有伴儿可以跟着了。
一口一个哥哥,叫得脆生生的。
铁树叫他哥哥,燕小宝又叫铁树哥哥。
关系听着乱了套了,但也无妨,自个儿能听就行。
招呼完,戚昔将奶娃娃留在前面玩儿,随后跟常河一起去了后头。
“我瞧着府上都有给燕小宝做的棉衣了,今年棉花收成好?”
“可不是。”常河笑起来,面色红润,欣喜浮上来。
“今年丰收,买了种子的人都得了这好东西。弹棉匠各处跑,总算是过了个暖冬。”
“有人家不舍得用的干脆拿出来卖了银子换粮食,咱北地那边收,没种的人家也收。棉花也卖出个好价。”
“而且不止棉被,什么棉布、棉袄、棉帽子,一应都让成衣铺子那窦掌柜给做了出来。订单都排到年后了。”
戚昔一听,轻轻松了一口气。
“没白费了这一年光景,也就不麻烦前面两年做的了。”
“这半年,铺子里可有什么事儿?”
“铺子倒如往常,生意也好。”
“不过府城里效仿咱们做生意的多,瞧着也挣了不少。”
“没事,碍不到我们这边就行。”
常河点头:“再有酒坊,每月出产的酒卖得很快。现在多府城的人过来买酒,咱们酒坊里的酒也成了紧俏货。一月光是这个,就能入账五百两银。”
“还有西边菜地。今年收成的菜,铺子里用了不少,余下有商铺也有小贩去收,我也给卖了。也有二三十两的进项。给虎啸村发工钱还剩。”
“可以。”戚昔点点头。
“余下再没其他,郎君走了半年,一应没出岔子。”
说完了正事儿,常河也好奇京都的事儿。他不免问起:“听说京都那边这大半年的乱糟糟的?”
“嗯,确实乱。不过现在好了,燕戡做事不用再想以前那样畏手畏脚。”
“郎君可见过新的那位?”
戚昔摇头:“不曾,不过是个小娃娃。”
常河摆手,睁大了一双好奇眼睛:“不不不,我说的是皇长子殿下。”
戚昔挑眉:“你或许认识。”
“谁?”
“国师。”
“啊?!国师不是个道士吗?”
“那你可知这道士叫什么名?”
常河小声:“陈域?”
戚昔笑了一声:“师至枷。”
常河:“那不是前军师吗?!”
……
斜沙城这个偏远地方,京都传来的消息很慢。更莫提传到草原了。
如今入冬,大雪盖住草地,草原部落没有饲养牛羊的地方,沉寂了一年又似乎要卷土重来。
戚昔刚刚到斜沙城,还没来得及挨个去看看自己的生意呢,听街上人议论说两边摩擦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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