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胸骨下端居中有一小块薄骨叫‘蔽骨’,乃是能量气聚之地,可以保护心神、心气。”齐筠伸手在他肋间轻轻一点,“唯有养得好的孩子才会有完整而明显的蔽骨。”
“不光是衣食住行上不能短,要是家中不睦,长辈对小辈非打即骂,常在情感上施以虐待,蔽骨也长不出来。”
林思齐顺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前,果然在胸骨末端中央摸到了那处凸起:“你是说富贵人家的孩子更容易长出蔽骨?他们要孩子的蔽骨做什么?”
“你小时候是没有蔽骨的,至少刚遇到我的时候没有,蔽骨是你近年才新长出来的,说明我将你养得好。”
齐筠也不怕热,边说边伸手去抱他,他体温本就偏低,林思齐也不觉得抱在一起热。
“凡人要蔽骨没用,妖物要蔽骨是有用的,许多伤天害理的邪术都需要人的蔽骨,尤其是孩子新生的蔽骨。”齐筠面色凝重,“那些被偷的孩子,搞不好已经被开膛破肚,死不瞑目了……”
“……可有什么办法?”林思齐头一回听到这般可怕之事,他虽从前被乌蝎绑过,也没有亲眼目睹过将孩子开膛破肚的残忍情形。
“锦衣卫的搜寻已经打草惊蛇,现下反而不好找了,明日陪你过了端午,我要出去查一查此事,不过我不保证能有结果,因为能干这种事的妖物最善藏匿,若他们及时收手,我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你可还记得乌蝎?我第一次与他结下梁子,就是发现他绑架快临盆的孕妇,初生婴孩身上会有一丝天道之气,对妖物的修行有益,这缕天道之气会在婴孩出生的一刻钟内慢慢散尽,回归天地。”
“我及时发现阻止他做出此事,念在他还未真正犯下大错,又抱着我的衣摆哭得太惨的份上,只将他揍了一顿,饶了他一命。”
齐筠攥紧了拳头:“哪曾想他从此记恨上我,回头将那个可怜妇人腹中的胎儿剖出摔死了……这么多年我就心软过一回,就留下了这个祸害,临昌那一次还险些连累了你。”
“这不能怪你,怪他不知好歹,心肠狠毒。”林思齐握住他的手掌,将他攥紧的五指依次展开。
“下次再见到他,我绝对不会再让他跑了,我知道我和他还会再见的。”
作者有话说:
1.解释一下哀帝董贤,令娴阿士这两句,哀帝和董贤是“断袖”典故的出处,之前也提过哀帝娶董贤之妹,这里是说秦砚安→吴景明。
至于“令娴阿士”是指南朝梁一对兄妹,阿士是哥哥刘孝绰的小名(超级大才子),令娴是指他的妹妹刘令娴,也是有名的才女,这两个人被认为有点“不太道德”的关系,吴秋心→吴景明,之前也有读者看出来了。
我埋了好几处伏笔:①吴秋心第一次见到林思齐的时候,她和吴景明聊到婚嫁时激烈的言辞,以及手上的银钏碰到吴景明的手臂这处细节。②吴景明和林思齐在院里聊天,吴秋心哭着从书房里跑出来,吴颐打了她,说她没有小姐样,早知道就不把她一起送回陶阳老家,她手上的银钏因为摔跤撞变形了。③出嫁之日吴秋心在哥哥背上哭了,她说哥哥什么都不懂,她手上的银钏已经换成了老太君给的玉镯,“硌在吴景明的肩膀”。④那个银钏是吴景明十五岁到松江府游学的时候给她带的礼物(番外会写)
希望大家不觉得这个处理突兀吧,她因为女身不能科举出仕,好不容易喜欢上某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哥哥。她和严妙真这个角色是对照关系。(终于能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2.蔽骨的说法是真实存在的。
第23章 第一折 青衫客23动地来
【动地来】
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五月初五这一日,家家户户都在门上挂了艾草,街头巷尾总有佩着长命缕的孩童嬉笑打闹,欢快的笑声如生双翼般飞过院墙。
林思齐以兰汤沐过浴,任由齐筠在他手腕系上亲手编的五色长命缕。老樟树下的阴凉里,大理石桌上的木盘里堆着几只饱满的粽子,旁边是一坛开封的雄黄酒与两只酒杯。
“你难得休沐,等用过午饭,随我去桥边看龙舟竞渡。”齐筠为他整理好衣着,坐在桌边用剪子断了绑在粽子上的丝线,“这个是赤豆的。”
“京中善水者少,恐怕舟人也没有南地厉害吧。”林思齐咬了一口不冷不热的赤豆粽,随口说道。
“这是自然,权当去看个热闹。”齐筠拿起酒坛,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至唇畔,却被林思齐握住手腕制止。
“你能喝雄黄酒吗?”林思齐放下吃了一半的粽子,忧心忡忡地望着齐筠唇畔的酒杯,又举起酒坛凑到鼻尖闻上一闻,是雄黄酒无疑。
齐筠轻轻推开他的手,气定神闲饮下一口杯中酒液,又在林思齐担忧的目光里又饮一口:“我当然能喝。”
“少听说书的胡诌,蛇妖并不怕雄黄,连灵智未开的的寻常蛇类也不怕。”齐筠放下酒杯,“我的血中有剧毒,同时又可解百毒,就算吃下毒物也不怕,何况是雄黄。”
他们在院中用过饭,齐筠拉着林思齐在荫蔽里捧着脸亲了好一会儿,才拖拖拉拉出门。
今天是节日休沐,街上行人摩肩擦踵,大户人家的女眷坐在马车中赶往河边,寻常妇人抱着孩子随人流走向举行舟赛的桥头。
林思齐与齐筠十指相扣,一路走来,见到好几位穿私服的翰林院同僚,匆匆点头招呼后就各奔东西,毕竟没有谁会想在节日与同僚寒暄。
桥头水边挤满了观赛的人群,河岸两侧的茶楼酒肆窗户齐开,衣着豪奢的达官贵人总要提前预选最好的位置。
石拱桥下并排着四条颜色各异的彩绘龙舟,前段的硕大龙头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将要腾空而飞,吞云吐雾。坐在舟上的汉子皆是赤膊上阵,披发文身,各个手持木桨,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
齐筠拉着林思齐的手用法术挤到桥头最前面,又将他护在自己怀里,以免被旁人挤到。
他紧贴着林思齐的后背,低头凑在情郎耳边小声说:“你猜猜今天哪条船能赢,若是你猜错了,就要任我……”
林思齐本欲回头,却意识到背后正是他胸口,他低声回答:“哪有这样不公平的事,四条船只有一位赢家,你说是我的赢面大,还是你的赢面大?”
“林探花是聪明人,真难骗。”齐筠故作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我赌那条红船赢,但为博美人一笑,无论如何都算你赢。”林思齐握住他的手搭在腰间。
“美人在何处?”齐筠忍俊不禁,继续追问,“林探花对自己好生狠心,不给自己留一丝赢面。”
“在心上,在眼前。”林思齐轻捏他微凉的手指,认真道。
齐筠闻言心神激荡,要不是此处人多眼杂,非要与他耳鬓厮磨一番不可。
持桨的舟人各就各位,只待一声令下之时,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响从不远处的城墙上传来,随后更是连续敲响十一次,声声敲在众人的心上,浑厚悠长的回音在人群上空久久回荡。
城墙上的钟楼内悬挂着一口以黄铜铸造的巨钟,每日只在平旦黄昏配合鼓声各撞一回,以作报时之用,唯有遇到棘手而紧急的国家大事,皇帝召集群臣举行朝会议事,才会派人连击十二下。
听到急召钟的朝廷命官,须在一个时辰之内换好朝服,穿戴整齐,站在金銮殿上待命。平日里翰林院众人不必上朝,而急钟召集的百官,则包含翰林院中的修撰、编修等人在内。
十二声撞钟之后,原本鼎沸的人群鸦雀无声,站在桥头的发令官手臂还维持着高扬的姿势,坐在龙舟上的男子皆是面面相觑。
片刻安静之后是更杂乱的喧哗,人们七嘴八舌,对方才响起的急召钟议论纷纷,毕竟上一次急召钟响起还是先帝驾崩,这一回又会是何事?
传令官高喊:“肃静!肃静!诸位稍安勿躁,急召钟响,万事当以国事为重,既然如此,今日的竞渡择日再比,还望大家请回。”
挤在岸边的百姓爆发出一阵扫兴的唏嘘之声,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散开。好好的过节突然被打断了,任谁也会觉得失落不已。
听到急召钟的大小官员来不及失落,皆是急急忙忙往家中赶。林思齐听到第一声钟响时握紧了齐筠的手掌,他眉头紧皱,拉着齐筠的手挤出人群。
“我陪你一起去。”齐筠随他一起跑向居安巷,语气不容置疑,“这次不准拒绝我。”
“我答应你。”林思齐匆匆擦过一位同样急着回家换衣服的同僚肩膀,在换气的间隙里回答他,他知道他在说上次赴会严府之事。
一个时辰之后,文武百官齐聚金銮殿。今年入选翰林院的新科进士自鸿胪唱名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金銮殿,少数沉不住气的还在左顾右盼。
齐筠化作蛇身缠在林思齐的手臂上,他躲在宽大的衣袖内,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秦砚安站在翰林院新科进士的最前列,林思齐面不改色,站在吴景明身侧。
“诸位定然想知道朕为何要在休沐日急召群臣,朕也不愿再多废话。”正齐皇帝高坐龙椅,压抑着怒意的目光扫过群臣,“三日前,达克率万骑猛攻凉州,总兵宋旭战死,凉州告急。”
“区区一个番邦酋首也敢如此猖狂!”他怒不可遏,大喝出声,“诸位爱卿以为谁可担任凉州总兵,驱逐蛮族,为国卫边?”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达克兵临城下,此时举荐人选担任凉州总兵,若能退敌,在圣上眼里是份内之事,若不能退敌,十个脑袋也不够掉,尸首埋在城内还是关外都未可知。
秦砚安身体前倾,似是欲要出列,吴景明不动声色地拽住他衣摆,对着回头的他微微摇头。秦砚安见他反对,心知此举不妥,退回原位。
“伯忠,你可有合适人选?”正齐帝的目光定格在恭敬站在文臣之首的严良身上。
严良低头持笏出列,对答:“臣以为刘天雄可任凉州总兵。”
刘天雄是何人?与秦砚安同为武勋贵族出身,他袭祖父之爵,深受当今圣上信任,同时也是严良的党羽之一。
吴颐站在严良下首,见他推荐刘天雄,没有流露丝毫意外之色,还是一副宽厚和气的神情,似乎不怕严党为圣上分忧,再立新功,气焰更盛。
“伯谐以为如何?”正齐帝极具威慑感的目光落在吴颐身上。
吴颐出列,行为举止淡定从容:“臣并无异议。”
“咸宁侯刘天雄听令。”
刘天雄出列跪下,他四十左右,长得黝黑粗壮,像是民间故事里钟馗的丑陋模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正齐帝每次见他都忍不住皱眉,可惜朝中武将堪用的少,他至少人高马大,还有个武将的把式。
“朕欲封你为凉州总兵,你听令以后即刻出发平戎。”正齐帝脸上愠色稍减,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地上的刘天雄。既然严良与吴颐两大臂膀皆认为可行,那这个人选就非刘天雄不可了。
“为国分忧,义不容辞。臣刘天雄遵旨,谢主隆恩。”刘天雄声如洪钟,信誓旦旦谢恩领旨。
“只此一件要事,既然已经有了人选,其他明日再议。”正齐帝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难为你们休沐还来上朝,明日本是休沐,也要劳烦诸位按时来一趟。”
急召钟的紧急国事就这样在严良与吴颐的拍板下结束,林思齐感到不可思议,这金銮殿上乌泱泱的文武百官,能说上话的不多,敢说的就更少,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那刘天雄是何人?派他去凉州,达克就能如听到爆竹声的年兽一般落荒而逃吗?若不能顺利解决,凉州百姓军士又当如何?
没人能为他解答这些疑问,林思齐未入朝前知道埋头读书,也抬头知晓民生疾苦,在今日朝会之前,边患对他而言只是答过的策论,存在于陆先生对他们的教诲里,遥远如同天上的星辰。
临江府是昌盛之地,青竹镇虽不富饶,至少百姓衣食皆安,不受兵燹之苦。今夜天子脚下的子民能在卧榻之上酣睡,凉州百姓又当如何?他们有一处可供安歇的地方吗?还是在异族的铁蹄下流血哀嚎?
林思齐曾在秋水楼许下为百姓做实事的愿望,等到高中探花,进入翰林院之后,他每日不是在修书就是在修书,世上竟有这么多被火烧、被水泡的书。
缠在他手臂上的齐筠通过身体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用光滑冰凉的鳞片轻轻蹭过他的手腕。林思齐在袖中的手掌覆在他头顶,指腹安抚似的摸过颈鳞。
他们走出皇宫已到用夜饭的时候,齐筠变回人身,引着心不在焉的林思齐在街边一处馄饨摊坐下。
“来两碗馄饨。”齐筠转头吩咐过店家,又对林思齐说,“你别光顾着伤心,先吃点东西,这家馄饨味道好,已经在此经营百年了。”
北地夏夜不算闷热,月升之际加上起风,反而还有些凉意。店家端来两碗皮薄馅大的白皮馄饨,其形如中弦之月,其两翼如菱角,透过薄薄面皮隐隐能看见其中的肉臊馅。
林思齐咬下一口,鲜香甘美的滋味将口中的苦涩之意冲淡些许:“好吃。”
“在下不才,也算是老餮了,这家刚开张的时候我就来吃过,我都觉得好吃那肯定是好吃的。”
齐筠见他愿意吃饭,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知你注没注意到你那侯爷朋友,他一听到凉州告急,心跳都慢了半拍,险些要出列请命,还好有吴景明劝住他,达克的铁骑可不是开玩笑的。”
“凉州是他老家,他着急是应该的。若是临江告急,我也要御前失态。”林思齐对秦砚安的反应很是理解。
“我看他颇有些想投笔从戎的意思,这小侯爷幼时原是不爱念书的,他念书都是为了家里。”齐筠感慨道,“观他身材也像是练家子,不知道该说可惜还是可喜。”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人言者无二三。”林思齐用勺子去撩碗里汤上漂浮的虾皮,“幸好我还有你。”
“喜君所喜,忧君所忧,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齐筠抬头仰望天幕之上初五弯弯的月牙,那月牙尖锐如同一个凄凉的惨笑。
作者有话说:
1.在我的废稿里齐林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齐虹在小林曲江宴的酒杯里下药促成的,齐筠为了让小林好受一点还割腕喂了他自己的血,解除了一部分药性,事后把弟弟骂了一顿。小林第二天以为是自己酒后轻薄了齐筠,非常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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