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放不开的手也要放开了。他们知道这是告别的时刻了,明天朝阳升起的时候,淮岸就已经看不到了。也许不同房,能多换一两个时辰的相守。可他们的一生中已经有了太多的退避与权衡,今日不行,一步都不能再退让。哪怕那头站的是阎王爷,手中握的筹码是他们的命。
桂宁远就趴在床上,支着脑袋一点儿一点儿地看着被通明的烛火照得亮堂堂的淮岸。摇晃的烛影填补了他身上逝去的光泽与生机,氤氲着一种难以捕捉的灵动。那是他一生中不常有的状态,无论生或死,在桂宁远的眼中他都像是雪松一般挺拔与疏离,可成亲的这天,他的爱人却像化了的坚冰,变得水一样温柔流淌。
是啊,那冰霜终要化了,用手捧着也要从指缝里流走了。
淮岸的意识也被这烛火照得亮堂了起来,这三年他总是怏怏的,脑子也变得慢了很多,除非刻意提起精神,大多数时间总像是已经死了,空洞而迟缓。
然而此刻他却异常清醒,清醒到明白这是回光返照,明白自己闭上眼睛停止喘息的那一刻,就不再会有任何的痛苦或伤心,所有的黑暗,都要桂宁远一个人去面对了。这一生啊,桂宁远比他背负得要多。
好在有了这三个月的重逢。这可怜的迷失在三年前走不出来的小崽子,还是牵着自己的手准备重新出发了。
桂宁远的眼睛亮晶晶,像是燃得最亮的烛火,被他一点点盯着看,淮岸觉得自己身上都被暖热了。
桂宁远数遍了淮岸身上每一处疤痕,想象或回忆着那些自己参与过或没有参与过的战争与走过的路,把淮岸的一生都刻进了心里。
用手扶着淮岸的腿弯,他把那双修长羸弱的双腿蜷起分开,自己趴在了淮岸身下,趴在爱人双腿的包裹之中。
淮岸下身干涩而冰冷,曾经的水灵与温热在生命的尽头都枯萎了。说好了是个高兴的日子不许伤心,可桂宁远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阿宁还不进来吗?” 淮岸望着桂宁远笑。
桂宁远摇头又点头。“要进去,只是这样太疼了,它们都睡了,我先把它们叫醒。” 五年前他第一次要淮岸就是强迫的,用了好大的劲儿,最后一次一定要轻轻的,要一点儿都不能让淮岸再受疼。
“不疼的,不怕。” 淮岸安慰着桂宁远,他不知道这短暂的回光返照能等到何时。
“阿淮你疼也不说。” 都要死了还忍着疼,忍了一辈子还不够。桂宁远撅了嘴,替淮岸委屈。
淮岸随了他,回想一下这五年,他顺着桂宁远的时候太少了,总是责备他,说他,违拗着。
桂宁远伸了伸舌头,碰了碰淮岸身下那闭着眼睛睡得软绵绵的玉茎顶端。
“有感觉吗?” 他眨巴着眼睛问淮岸。那里依旧躺着,一点儿都不站起来。
“有。” 淮岸笑。的确有,暖和,桂宁远的舌尖暖和极了,热得发烫。不过这是唯一的感觉了,对冷暖的感知成了生命尽头唯一的残留。
桂宁远还在执着地轻轻拨拉着那软绵绵的东西,嘟着嘴皱着眉,好像很不明白的样子,明明有感觉怎么不肯醒来。
真是个傻小子。淮岸甜得都进了心窝。
舌头不知疲倦的舔舐让那一整根玉茎都变得湿漉漉的,亮晶晶的映着烛光,但依旧瘫软着。桂宁远挠了挠头红了脸,开悟了似的忽然想到一定是因为自己太笨弄得淮岸不舒服。小心翼翼偷偷地抬眼瞄了淮岸一下,正好遇到淮岸冲着他笑的眸子,一下子又做错事被发现似的赶紧收回目光,一头扎进了淮岸身下藏进了那小穴之中。那小穴紧紧关闭着,好像已经累极了,先于呼吸和心跳一步沉睡了过去。
桂宁远张了嘴,把那一处整个含进了口中,用自己的舌头和嘴唇不断浸润着。
那是一片干涸了的树叶,瑟缩又枯萎,自从腹中的最后一胎顺着粘稠的深色血液从那里流走,那里似乎就变成了一条淅淅沥沥不断淌血的甬道,直到血也流干了再无从失去。
这是这么久以来那里第一次感觉到舒适,不再是冰冷或疼痛。即便不是那荡漾的欲望,这温热的感觉也已经让淮岸心里装满了不愿流下的眼泪。
桂宁远口中的动作认真又小心,角角落落每一细微处都先轻轻吮吸,待变得热乎起来了再用舌头仔细舔湿润,再重新用双唇包裹住含在嘴里抚慰。那一片枯叶也真的渐渐重新活过来了,经脉开始运输水分,叶片也慢慢舒展开来,那小洞偷偷打开了,像个刚刚冒出的花苞,还陌生又羞怯地躲闪着。
桂宁远深深亲吻了那花骨朵,那里也好像很喜欢这热乎乎的亲吻,又张开了些试探着,那深处的嫩红色也隐隐可以瞧见了。
“阿淮我要进去了。” 桂宁远把淮岸的双腿放在自己肩头。眉眼弯弯笑着问淮岸。他笑得有些僵硬,很害怕稍一放松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也不知道为什么,和淮岸在一起五年,自己倒成了个水做的,跟个大姑娘似的眼泪就没断过,丢死人了。
“嗯,等着阿宁了。”
这是今生最后一次等待吧。下一次,就是在奈何桥畔了。
桂宁远很小心地将自己胀得亮晶晶的下身顶在了那蜜穴的入口处蹭了又蹭,被浸润过的蜜穴与黏糊糊的龟头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似的,咕叽咕叽地小声呢喃着,又丝丝缕缕地不愿分开。它们两个要说再见了。约个地方下辈子再见吧。
他不知道淮岸还能不能撑得住这一下进入,桂宁远俯身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淮岸的两只手,又牢牢地十指相扣。进去了就算是洞房了,礼成了,上天入地到哪里去淮岸都是他的人,他都是淮岸的人,谁也分不开了。没做完的就等自己也到了那边再补上吧。
淮岸闭上了眼睛。桂宁远也忍下了眼泪。
上次淮岸的逝去离自己太远太远,城门相隔,焰火相隔,两个国家相隔,天下相隔。
这次,就让他们近到镶嵌在彼此的身体里吧。
那羸弱的小穴也打开了些,单薄的唇咬住了那圆润的顶端,等待着这最后一次的绽放。
“淮岸!”
桂宁远愣了一下,身下的淮岸也明显愣了一下。是催上路的声音吧?
不行,小鬼催命也不行,还没洞房完呢。桂宁远用手捂住了淮岸的耳朵,听不到就带不走了。
真是傻得冒泡……淮岸心底里笑他。那聋子还永生了是吗?
“淮!岸!“ 窗外又有声音喊。被夜风吹得东摇西晃,真像是地府里飘上来的。
桂宁远直接趴下紧紧把淮岸的脑袋抱在怀里耳朵塞得严严实实。
那声音得不到回应,却依旧锲而不舍。
“桂宁远!“
桂宁远腾地一下支起脑袋。喊他呢?他也一并走吗?
“桂宁远!西澧的狗皇帝!”
“你娘个蛋你个狗娘养的!” 桂宁远的火气一下子都要把天灵盖撞开了。小鬼索命真他娘的不会挑时候,人家洞房到关键步骤了你个不长眼的来了,来了就来了你个不要脸的你还骂人,你算个什么鬼东西你他娘的还骂人!
桂宁远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三两下穿上衣服,从换下放在床边的战甲上拔出长枪就往外走。
“你他娘的是阎王爷老子今天都砍了你!” 一辈子战场上死了都无数回了命都交代出去了还怕你这么个神神鬼鬼的玩意儿!
“桂!宁!远!淮岸!“
要不是淮岸一把拽住了桂宁远估计他直接就把房子挑翻了。
“阿宁阿宁你等等。“ 淮岸扯着桂宁远的衣角,桂宁远也就不敢使劲儿了。
“你听这声音……”淮岸顺着黑乎乎的窗子向外看。看不到人影,天已经黑了,雪地的微光也实在有限,被屋里的烛火一照就显不出亮了,只觉得那喊叫的回音绕在院子里清晰得很。“……这声音好熟悉。”
桂宁远静下来听听,也觉得熟悉,正想着呢,只听到那声音喊:
“死屋里了是吗?我踹门了!”
“死”字儿是现在桂宁远最听不得的一个字儿。这话一说,也不管什么熟悉不熟悉了,桂宁远一边儿骂着一边儿三两步从里间穿过厅堂跨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你个鸟人才死……“
巫阳?门口站的是巫阳。换了一身装束,没了之前那神秘莫测,此时窄袖短衫,风尘仆仆。
“屋里点这么多蜡烛设灵堂呢?“ 巫阳也不打招呼,拨拉开桂宁远大步就往屋里走。
“你家灵堂是红的!“ 桂宁远恨不得在屁股后面踹他一脚。
“我是个瞎子又看不到颜色,闻着一屋子蜡烛的呛。“ 巫阳大摇大摆地往里间去。
桂宁远忽然想到屋里的淮岸还光着呢,又一把拽开巫阳冲进里间死死关上门。
“你在外面待会儿。“
巫阳无所谓地笑了笑,还吹了个口哨。“我待多少个一会儿都可以,就看某个人能不能有命熬到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桂宁远和淮岸面面相觑。淮岸听到外间的动静了,自己正扯着衣服挣扎着想穿上,可他的身子太不济了,费了很大的劲儿都没有坐起来,更别说够到衣服再穿上了,折腾了半天喘得像是断了气儿,却依然徒劳地躺着。
桂宁远蹲在床边小心地给他揉着胸口顺了顺气儿,又扶着他给他仔仔细细穿好了。
“你说他来干嘛?怎么找到这儿的?“ 桂宁远小声地问淮岸。
淮岸已经几乎说不出话了,跟屋里的蜡烛似的,快烧尽了。桂宁远心里憋得厉害,就最后送淮岸一程还被人给搅合了。
“我是个瞎子,你俩光着穿着我都不知道,别费劲了,再磨蹭就真死了。“
桂宁远愣了愣,起身打开房门。
“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救阿淮?“
“否则我来干嘛?“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桂宁远很难相信眼前这人,总觉得不靠谱。
“进了大溟就全是西澧的人马了,沿路打听不难找到皇城,进了皇城我就找到你那个侍卫小田了。“
“他不可能向你透露我的行踪。“
“我说我能救淮岸。“
桂宁远死死盯着巫阳看了很久,确认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敌意,才让开了通往里间的门口。放在平时这些屁话他一个字儿都不会信的,可这人说他能救淮岸,桂宁远没办法选择不信。
像个溺水的人,都要接受死亡了,忽然飘过来根儿救命稻草。
巫阳一进里屋,就直直地对着淮岸低声说:“我去到剑炉了,也见到云栖了。”
淮岸喘息了很久,只是闭上眼睛微微点了头。
“如果有好好活着的法子,谁愿意死了,你那天说的话,很对。”
淮岸很艰难地笑了笑。
“他的死不怪别人,怪我。如果我能让他好好活着,他也不会甘心赴死。“
“所以?“ 桂宁远问。很着急。他不关心别的,他只关心巫阳是不是就可以救下淮岸了。
“所以我来了,他就不用死了。“
“如何治?“ 桂宁远的声音抖得厉害。
“巫医不分家,我自然有法子。“
“那你治。“ 桂宁远紧紧跟着巫阳一步不落,生怕把这最后的希望给丢了。
“那你求我治。“ 巫阳挑衅地看着桂宁远。
“求你治!当然求你治!你要是能治好我跪下给你磕头!“ 桂宁远回答得半分犹豫都没有。
巫阳有一瞬间的动容。马上又变了一副不屑的表情。“不仅要你磕头,还要你用西澧换呢?“
“那我就去死。“
两人一起回头看向淮岸。淮岸的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
“西澧不是他的,是百姓的,他没法儿换。“ 淮岸一字一顿。“磕头也不行,他的人是我的,我不答应。”
第十三章 旌旗展
就这一句话说完,淮岸呕出了半口血,非常稀薄地挂在嘴边,淡的都看不见血色。
剩下的半口被他咽下去了,却没来得及咽回吐出的那一半,他就已经昏死过去了。不是昏迷,和平时不一样,削薄的嘴唇紧紧闭死着,胸膛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起伏,红烛也照不明他那张脸上的惨白了,倒是那张纸钱似的脸把一屋子的红都映出了凄惨。
桂宁远疯了一样就扑了上去。他没有哭,不要再让淮岸走的时候听到哭声。就这样很紧很紧地抱着吧,在他脸上安静地呼吸,不要有眼泪。听说人死之前会冷,抱紧了就不冷了吧,听说还会在一片黑暗中迷失方向,自己紧靠着他就不会了吧。
屋里喘息声的变化不难捕捉到。巫阳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想救他就把他交给我。”
桂宁远抬头看着巫阳。淮岸的生命在他怀里飞速地流逝,这种生硬刺骨的心痛让他变得迟钝而麻木。
“交给我。要不然就来不及了。如果你还想让他活着。”
“想!!想!想……” 桂宁远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他不清楚是该给巫阳跪下磕头还是应该继续紧抱着淮岸,他恨不得多生出两副手脚来,不放开怀里的爱人,再抓住巫阳让他不能走,再跪下给他磕头直到淮岸醒来。
或许再生出一副,给天上地下所有能管事不能管事的神仙小鬼磕头。只要有人能救淮岸,他愿意长跪不起每天磕一百个响头。
“阿淮,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就是忍不住……可能我这辈子本来就不适合做个国君,只适合在你身边,做什么都可以,做个下人,给你端茶递水都可以。“
阿淮,我真的是和四年前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事情到了你的身上我就成了全天下最没出息的。你回来骂我吧阿淮,你来打我,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我求你的事情你总是不答应……
“要让他活着,你帮我,帮帮我让他活着……” 桂宁远失魂落魄地对巫阳说,呓语一般。
“那你把他留下。你离开。”
“离开?”
“你带一队人马来,二里之外把这里围住。”
“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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